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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又是女人的直觉?”

  “不,是一个做娘的直觉。”

  一个人心死了是怎生的感觉?

  不……不能用感觉形容,因为,心死了就再也没感觉了。

  没错,再也没感觉。苏吟吟冷眼的看着府里上下为她忙成一团的喜气洋洋,她一丁点一丁点感觉都没有。

  仿佛要嫁的新娘不是她。

  的确,就某层面来说,的确不是她要嫁,因为,她嫁的只是一个空的躯壳,而心,却已随着婚事的将近而一点一滴的枯竭死去了。

  因为,她跟石表哥的大喜日子就跟君桂迎娶郑家千金是同一天。

  她不消多想也知道这些都是爹娘刻意安排的。

  安排她嫁给他们再满意不过的好女婿,安排她跟君桂同一天成亲,以杜绝街坊流言说她只是王君桂的弃妇。

  罢了,罢了,随便他们要怎么左右她都无所谓了。反正,心死了,冷了,在哪生活,用什么身分都是一样的,横竖生命都是一样的了无生趣。

  就像她欲嫁的新倌一样的,是那样的不冷不热,是那样的无波无痕。

  淡冷的心,再次思及石玄阳那张永远看不穿测不透的石头脸后,她不只一次的揣想着,他是用什么心情来娶她的。

  他早早超过娶妻年纪了,可是却从来没听说过他有中意哪家姑娘或有任何为他婚事谋算的举动。

  他生命中的热情只在他的工作中展露,对其它的事物,他像是从来都没有人过眼,仿佛他丝毫也不懂情爱为何物的木然。

  如今,他在最短的时间内,点头娶她过门又是为哪桩呢?

  是单纯为了圆一个家,还是难爹娘的人情?

  她自从识得君桂后,她便与他疏远了,尤其是,常常他的到来都拦阻了自己与君桂的相约,因为只要他来,爹娘就不准她出门,就要她多陪他说话游戏,因此,她越发的讨厌他,刻意的同他保持着距离。这些年来,她未曾给过他一个好脸色,甚至没有过一回有好好的陪过他,同他说话,她这样待他,他为什么会愿意娶她呢?

  难道,他想报复?报复她待他的无情与厌恶?

  突然的夸张想法很快的便被自己给推翻,吟吟摇摇螓首,随即抛开这可笑也可怕的想法。

  虽然,石表哥深沉少言的让人难测他的心,但不知道为什么,吟吟就是相信他不会伤害她。

  没道理的坚持与纷乱的思绪顿时将她引领飘飞到她几平不复记忆的幼年。

  一幅模糊的身影悄然的隐现,吟吟看不清切,但那好像是她小时候的一段,而那高出她许多的并肩的身影好像就是他——石玄阳。

  * * *

  洛阳城里,就属今天最热闹非凡。

  因为城里居然同时有两大喜事在进行着。

  一是显赫的王氏与郑氏联婚,虽然他们为了氏族志的顾虑已经尽量压低姿态了,不过,他们的排场还是令洛阳城的百姓咋舌。

  而另一个让人忍不住要提的便是全城最富身价的男人——石玄阳。

  鼎鼎大名的金手仙乃“陵阳金织坊”的老板,也就是初唐受封“陵阳公”的石师纶的第五代的继承人也在今天成亲了。

  双方在经过一连串的纳采、闻名、纳吉、纳征、请期的五礼后,今天总算要完成最后一道迎亲的六礼了。

  两家在城里都属显赫地位的高门大户都同择今日完成大喜,这让洛阳城的百姓也跟着沾了不少喜气。

  而喧天的锣鼓,鞭炮,迎亲队伍更是将城里渲染的人心沸腾。

  众家姑娘都羡慕着精致雕花花轿里的新娘子。

  然而殊不知,全城沸腾的喜悦里,就唯独花轿里的新娘子是珠泪涟涟。

  喜帕下,艳妆中,一身从染色、织法、绣功都出自石玄阳金手的红嫁衣的新娘苏吟吟,此刻紧握着柔荑,只要轿子多动一分,她就多下一滴泪。

  透过水气透着隐约波动的红绣帘,吟吟看见了自己的轿子正行经热闹不凡喜气冲天的王家大门,那个她一直以为会与她有关与她纠缠一世的地方,没想到,她是用这种方式告别她的梦想,告别她纯真的恋情。

  倏地!与自己不同调的那一曲天乐音迎面而来,吟吟扬睫透过风正好拂动的红绣帘,她看见了一匹俊马带着它俊凡的主人归来,仅那一刹那,她捕捉到了王君桂脸上的得意与喜色。

  他居然笑得如此开心,而他的满膛喜悦都是为了他身后那顶花轿的女子!

  吟吟不敢置信的水眸直勾着他那扬起的弧度直直的望着,直至花轿渐离了王家的视线,再看不见他为止。

  到底……她爱上的恋上的缠绕不放的人是怎样的人怎样的心啊!

  事实似乎像是没有尽头似的一次次残酷的袭向她,除了不止的泪,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本以为自己心早死了冷了,没想到……其实自己心眼还是残存有一丝丝一丝丝奇迹般希翼的。而这仅剩的一丝丝也在今天残忍的离她而去,并且……还狠狠的嘲笑她的无知。

  * * *

  石玄阳怎么也不敢想今天是他的新婚之夜,这是一个他想都不敢想的日子,而更没想到的是,在新房候着他的娘子竟是苏吟吟,那个他整日累年也得不到一个笑意的女子。

  扬着几乎会颤抖的手,石玄阳缓慢的推开结有红彩的房门,而随即映入眼帘的便是仍覆着喜帕而安坐在一角的新娘子。

  石玄阳开始觉得今晚铁定是他这辈子以来最难熬的一个夜了。

  轻手的合上房门,他举步走到她跟前,本欲开口的嘴,却因满膛的杂沓情绪而始终无法成言。

  于是沉默开始在二人之间回转。

  他就这么站着,立着,伫着,仿佛一块千年大石。 而吟吟垂着螓首看着他走到她眼前却再动也不动的双脚,她亦是不知如何是好。

  她嫁给他了,是他的新娘了,今晚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然而她却怎么也无法想像与他裸呈相见的所有亲昵画面。

  他僵住了,她亦是……于是,时间仿佛就这么止住了。

  对映的红烛在案上持续努力的燃烧它的火热,释放它的热情,可却怎么也暖不起一室的闷窒与霜寒,而它们红嫣嫣的烛泪却宛两位新人不安且愠郁的心情。

  就这样,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月沉了,星移了,石玄阳因不忍让她顶着那沉重的霞冠不能休息,于是他首先划破死寂的沉静。

  拿起案上备好的喜秤,他缓慢的挑开了隔着他与新娘的喜帕,映入眼帘的却是那明显的两行泪痕与她肿得不像话的红眸。

  嫁给他,应是她此生最大的梦靥吧!石玄阳的心狠狠的被抽了一下,随即,他回过头暗哑道:

  “折腾了一天,快歇着吧。”而旋过身的视线却落在那两杯应该早喝干的交杯酒上,受伤的心登时又被蛰了一下。

  吟吟闻言混身绷得更紧了,他的意思是……直接上床?

  石玄阳不明了身后人的恐惧,他迳自走向橱柜取出备好的另一套枕头被子,而后,他便将它们铺地摆平。

  “你……”他在做什么?他要睡地上?

  “我也不会强你所难。”他简单的说出他的体贴,可却把吟吟的心搅得更糊涂了。

  他是男人,她是女人,而她今天是他的妻子,是他可以随意宣泄原始欲望的对象,可是他对她却一点意思也没有。

  她不懂,难道他娶她真的不为一点已私,那……他为什么要赔上自己一生的幸福呢?

  他的家世那么好,他的名气那么响,他随便娶都可以娶一个优过她几千几万倍的女人的。

  而他却宁愿娶自己,娶一个不曾给过他好脸色的远房表妹。

  这到底……望着背过他已安静的欲入睡的石玄阳,吟吟再移向案上那两杯没人理会的交杯酒,青花雕瓷杯的图案在闪艳的烛火下更显的冷冰异常。

  原本该是放下的心又教她陷入百思不解的泥沼里。

  静静的躺在鸳鸯红枕鸳鸯红被上,吟吟这夜又不成眠。

  躺在冰冷地上的男人亦是……

  而这便是全城称羡美好婚事的洞房花烛夜。

  * * *

  石玄阳与苏吟吟的婚姻生活就在无言的沉默中展开了。

  每天,石玄阳便自己铺被子睡在橱柜前,早早在第一声鸡啼响起时,他便收起地上的枕被归回原处而起身离房了。

  而整个大白天的,都听说他不是在织厂埋首一堆奇奇怪怪的新织法就是把自己关在染房里,石玄阳还是石玄阳,有没有娶妻都是一样,一样的工作狂一样的寡言拙口。

  吟吟真的忍不住怀疑自己到底在这里算是什么身分什么角色?

  他不要她不是吗?

  把她娶进门然后又将她视如弃妇?

  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望着镜中那披散着一头乱发的自己,几次丫环欲替她梳个高髻都被她斥退了。

  因为,她不觉得自己是个像样的已婚妇女。

  再者,她的高髻也不是为他而……忍不住又想到心口上的疼,吟吟闭上眼不去再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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