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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一点一滴地滴落地面,令燕王为之皱眉,沙场骋将的他和沐刚有一处最大的不同——出身尊贵的他视平民性命如草芥,连年征战也使他对“死亡”的感受早已麻痹,与其说他的拔刀相助是因为“仁慈”,倒不如说是“好奇”混杂着一丝对这些芝麻小官仗势作威作福的“不满”才出手的。

  “帮她找个医生。”燕王冷冷吩咐,“孤会派人去查看——你最好打点仔细,该如何在圣上面前解释清楚:‘放纵内侄,强抢民妇’的罪名。”

  一帮鹰犬脸上浮现的恐惧令燕王颇为满意,转身跃上玉花骢,潇洒急驰而去。

  只有随侍燕王多年的近恃才明白:主子的心性,对任何事物的兴趣,都来得急去得快,唯一悬念多年的事物却足以令他人头落地——王想戴上一顶白帽子——这种事岂可轻言叫(注:王十白等于皇,指燕王有纂位野心,即是后来“靖难之役”夺得皇位的明成祖。)

  三天了……

  不由分说被掷入这暗无天日的女牢已经三天了,时间的流逝对意识时而昏迷时而清醒的明月毫无意义。

  一时好管闲事的燕王并没有实现他的金言派人来查看,而负责诊治的老迈医官也不敢为她医治,只是把箭头尾两端露在体外的部份给锯掉,撒上一点药粉末就算治疗了事,一边摇头叹息:“伤得太重,没指望了。”

  同狱的女囚大都有着可怜的遭遇,有些是丈夫缴不出税,被押坐牢,有些是父兄犯法被抄家,母女一行皆被官卖,中国的律法以此为酷烈,男人家一旦触法,妻女也得遭殃被政府拍卖;就算妇人良善,发现丈夫作奸犯科要向官府告首,不论青红皂白先大杖伺候才准控告丈夫。

  对明月的悲惨际遇,众人皆一掏同情之泪,清洁的饮水浆酪一定不忘为她的襁褓幼儿留一份……可是对生命力逐渐流失的明月来说一点帮助也没有。意识昏迷的明月高烧不退,肩胛处的伤口已经红肿化脓,恶臭熏人。

  婆婆不要打了!恕了明月这一次吧!

  昏迷不醒的明月蠕动双唇发出无声的呓语。

  好痛!

  陷于水深火热的明月又再一次梦见以往的魔魇——在梦中,磨着豆浆的明月,不小心打翻箩筐,洒了满地的黄豆,愤怒的婆婆握起了拐杖,一杖又一杖地打在她身上,一直落在她的左肩……

  痛!针挑火炙的剧痛惊醒了明月的意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良久良久才让她找回了身在何处的感觉。

  怀里的旭儿因饥饿发出了微弱的哭声,几乎令她为之心碎。

  如果早知会有今日,她绝不会生下他来让他陪着受苦……虚弱的明月只觉得心酸,却流不出半滴眼泪。

  苍天要绝我们母子的命吗?!

  “要不要进去随你们罢!动作快一点。”狱卒不耐烦地说。

  两条人影战战兢兢地靠近明月,唤了一句:“秋月……”便哽噎难言。

  她睁开了双眼,看见熟悉的街坊妇人问她道:“你……你有什么话要交待吗?”

  邻居一场又怜她平白遭此横祸,一班乡里公推了两人来探望她。

  呵——!至少旭儿有救了。明月长长叹息,心为之一宽。

  时间宝贵……她挣扎着由内袍腰际扯下了一颗玉坠子,颤颤抖抖地交给了莫大婶,简明扼要地交待:“……我……已经活不成,只是……这孩子没个投奔……请……请拿着这个,去西平侯府……”她咳出了一口腥甜鲜血,重复交待了一遍,“找沐景春……叫他念在兄弟情份……好好看待这孩子……。”光是这短短的几句话,就几乎用光了她仅存的力气。

  确定莫大婶两人听得明白后,明月安然放手。

  冷酷无情的狱卒,声声催促,驱走了探狱的人,阴暗潮霉的牢狱又重新恢复死寂。

  陡然放松牵绊的明月,颓然倒在稻草堆上,一心只求速死。

  左肩的伤口火热疼痛,崔家婆婆殴打她的梦魇竟是如此逼真……。

  那是十年前的事吗?怎么似昨日才发生般深刻?!

  回想她这一生薄命至此……到底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梦?!明月恍惚想到。

  会不会一觉醒来时,她仍是崔家的媳妇;刚被婆婆责打了一顿,忍着肩痛瑟瑟蜷缩在柴房角落昏沉而睡?!清醒了以后,又是一些永远做不完的粗活在等着她?!

  南柯一梦呵!不就是如此?……仅存的最后一丝意识伴随着永不休止的疼痛沉入黑暗中:“死亡”,对她来说无异是种解脱。

  漂泊一如人命薄,凭尔去,忍俺留?!……

  第十一章

  碧漪……

  沐刚终日凝望着“云南行旅图”,怔忡玩味着其中巧合之处,画者是个名不经传的小人物,可是磊落宏观的笔触似乎可以拥抱整个天地——题跋的墨迹劲道苍遒,只是落款的篆印令人起疑:“碧漪”,好柔雅的名字,竟像女子的闺名了。

  青云、明月、碧漪……几乎可以贯连成一首咏景佳句,更何况,这么写实的绘法,

  简直像他曾和明月共睹的景光……有可能吗?沐刚逡巡跺步猜疑不定。

  可是,他从未见过明月绘画呀!

  真是痴人痴梦!他闷然自想。见山非山,见水非水;风、花、雪、月竟全让他联想

  起伊人!

  书房外传来两、三人的脚步声,似乎走得匆忙急乱,原来是总管带着守门的人来禀

  报大事。

  沐刚狐疑扬眉。

  一向办事老练的管家吞吞吐吐不敢直言,只说道:“王爷。门外有一个妇人要……

  见大少爷。”

  能让管家亲自来向他报告的事一定非同小可,沐刚不悦地沉下脸来,“这孽障又闯

  了什么祸?!”

  众人期期艾艾,心里都有了先入为主的错误观念,“那妇人……那妇人……抱了一

  个小娃儿,坚持要见大少爷才肯说。”

  那混帐!沐刚火冒三丈吼道:“叫他来!”

  他和众人一致认定:淘气的景春这回搞大了人家姑娘的肚子,女方的母亲带着“证

  据”找上门来了。

  “大少爷不在!进宫里去了。”总管回答。

  他询问主子的意思,若要如何处理。“由于兹事体大,又恐惊动天听……

  奴才们不敢作主,特来请示王爷。”

  沐刚头疼不已,在这种非常时期,景春出这种纰漏,不正落人口实道“倚势非为”

  吗?

  “叫那妇人进来,我亲自问她。”沐刚说。

  “是。”总管答应退下。一个外貌忠厚的中年妇人,怀抱着一个襁褓幼儿,被总管

  领进了内书房。

  未曾见过王府威严阵仗的莫大婶早吓软了脚,一见到面容冷肃的沐刚便不由自主跪

  下。

  她的胆怯令沐刚放缓了声调:“别怕!这位大婶有什么事情尽可一五一十跟我说。”

  战战兢兢的莫大婶,虽然说的语无伦次,让总管为之皱眉,但是沐刚依然有耐心地,

  听她絮絮叨叨地说一堆不着主题的话,什么寡妇可怜受冤、命在旦夕的,令他一头雾水。

  “你是要我帮这孩子的母亲申冤吗?”他打断了莫大婶的话。只是,这妇人为什么

  一定要找景春不可?!沐刚的疑心带着一丝不祥预兆。

  “不……不是。这位小娘子说她……她已经活不成了……”悲伤感慨的莫大婶流下

  眼泪,终于说出了重点,“她要我对沐景……不!沐少爷说:请他看在兄弟情份上,照

  顾这孩子,对了!她还有个信物……”

  这正是欧阳明月最后的先见之明——如果莫大婶直接了当说这婴儿是西平侯沐刚的

  骨肉,恐怕没有人会相信外,还把她当疯婆子赶出去,含糊其词坚持找景春的话,一定

  可以引人注意,不管是沐刚还是景春,一见到婴儿又听了“兄弟情份”这句话,一定可

  以了解。

  乍然色变的沐刚倏地站起身来,厉声询问:“她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吃惊的莫大婶踉跄倒退一步说出“江秋月”的假名,令沐刚的脸色由惨白变青。

  天?明月?霍然明白的沐刚几乎捏碎了莫大婶递出的信物——那是苍山特产的大理

  玉石,价格虽然不高却已经清楚地传递了她所要表达的讯息。

  “备马!”几欲发狂的沐刚爆出如雷的怒吼,全然不顾违背圣旨的命运,脸色因怒

  气变成赤红,他奔出了书房随即又煞住脚步回望。

  他的孩子!他的孩子!这个认知令他闭上双眼旋即又再睁开,沙哑着声音吩咐总管

  安顿婴儿。

  沐刚跃上了马匹,急急奔出王府往东宫而去。

  跶跶的马啼声每一记都重重地踩践在他的心头上。

  明月!他的心在吶喊、悲吼……

  ※ ※ ※

  冲冠一怒为红颜!

  悲、怒相激的沐刚幸好犹未丧失理智,找上了皇太子标,急诉苦衷,马上便得到支

  持,再派内监向父皇禀报后,皇太子也亲身陪着沐刚走了一趟;由惊惶失措的按察司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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