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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木参天,风动松涛;并肩而行的两人有一种遗世独立的错觉,彷佛蒙蒙云雾中仅存他们相依为伴。

  露冷苔滑,稍一不留神,欧阳脚下就踩了个空,颠踯一下。

  沐刚毫不考虑伸手拦住了她的腰际,虽然是不经意的触碰却令他心神一荡。

  ‘素约小腰身。’他脱口而出所知的一句诗词。

  欧阳睁大双眼看他,随即被沐刚的口无遮栏所激怒。

  他恍然大悟,高兴地笑道:“原来青云的名字也是有典故出处的!”

  沐刚瞅着她笑,念诵出诗词——.素约小腰身不耐伤春疏梅影下晚妆新袅袅婷婷何样似? 一缕青云……

  这次,欧阳真的翻脸了!

  沐刚的无心——或该说有意——轻薄令她涨红了双颊,气忿忿地恨声责骂:“小弟虽然才疏学浅,身弱力小,也担不住‘侯爷’以这种淫诗艳词来欺辱!古人‘割席断交’不算薄情,反而值得称颂!在下就此别过!”

  她拂袖而去。

  “青云!”沐刚随后追赶,在禅房门前拉住了她的衣袖。“青云!是我说话未经熟虑,你宽厚大量,恕了我这一次!青云……”

  真的是气坏了!青云高兴时总是直呼他的名字‘子毅’,不高兴时就‘升级’为‘沐兄’,再严重一点是跟着众人称呼他为‘将军’,从来也从未以‘侯爷’来尊称他过!没想到这一次居然说出了‘割席断交’的决裂话语。

  即使如此,气得满脸通红、杏眼圆睁的青云依然令他深觉可人……他真是活该!沐刚自嘲暗忖。

  “这么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她厉声叱喝:“侯爷请自重!”

  “罢哟!青云!你知道愚兄只是一介武夫,哪懂得什么词句不该说?!”

  沐刚低声下气说:“好歹原谅我这一次,好贤弟!我绝对不敢再犯!”

  沐刚左躬右揖地赔罪求饶,此刻,他十二万分的庆幸自己没带随从就上山看望青云——不然他这个脸可是丢到爪哇国去了!

  再三保证发誓,加上左一句右一句的好贤弟,怒火冲天的欧阳终于软化。

  多言惹祸!哎!

  ※ ※ ※

  从来未曾吃过败仗的沐刚总算知道了什么叫做‘兵败如山倒’。情场如战场,一旦落居于下风往往是伏首称臣,再难有东山再起的局面。

  在青云面前,他肯定是百介之百的战败者;曲意俯就不敢轻慢,只有赔小心的份。

  就连景春那滑头小子也看出了古怪,背地里教唆犯了小过失的同袍们找‘欧阳先生’说情求饶准没错——沐将军一定答允的。

  听到风声的沐刚恍然大悟:怪不得最近青云总是‘凑巧’出现在他处罚犯错士兵的时间、地点……看情况,青云也是被景春诓骗的!

  吃里扒外、目无尊长的浑小子!沐刚为之气结。

  他没给景春狡辩的机会,鹰拿雀燕似地把这个浑小子拎到营帐审问。

  生怕挨打的景春战战兢兢的讨饶:“父亲要打罚孩儿,孩儿也不敢辩……

  只是请父亲三思,悠悠众口难以杜绝谣言,如果仅为了防嫌就处罚孩儿,不就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欲盖弥彰吗?”

  他一语揭开了沐刚的心病,然后惊异的发现一向严肃不苟言笑的父亲居然困窘得面红耳赤。

  好可怜……景春强忍住笑意,知道自己脱离险境了。——这把年纪了才闹恋爱就好象长大成人才出痘疹一样险象寰生——真令人为之捏把冷汗。

  “其实也怨不得众人纳闷。”景春壮大了胆子试探道:“欧阳‘叔叔’的行事个性也太过猖介孤僻,从不曾见他和弟兄们合群相处,吃饭、洗澡,连睡觉都和别人离得远远的,难道父亲不觉得奇怪吗?”

  沐刚敏锐地看着儿子欲言又止的表情,景春貌似恭谨低头垂手,眼中却闪烁着淘气光芒。

  “青云的性情喜洁孤介,行事自然也和常人不同。”沐刚勉强回答。

  “父亲难道没试图说服欧阳‘叔叔’改变作风吗?”景春慢慢探入问题重心——见鬼了!如果不是顾虑到父尊颜面,他早就快言直说,叫他先下手为强。唉!老年人做事思虑太多!连这档子事也要作儿子的人来操心!

  沐刚啼笑皆非,“青云那种性子,言语无意唐突就说出了‘割席断交’的话了,谁还敢等闲触犯他?!”

  唐突?!他是很有兴趣听听内容的,可是父亲模棱两可地回避了,这其中一定很有意思!沐景春想。

  一肚子鬼点子的景春,为辨别雌雄的方法提出了计谋……。

  不过短短半刻,沐刚接受这个万无一失的妙计的确可行,景春又一次安然无恙地逃过责罚。

  虽然有点对不住欧阳‘叔叔’,但是他可是一点也不感到后悔,管他是弥子瑕还是花木兰……只要当事人两情相悦就好了,他不过是推了一把,稍加助力罢了。

  喜欢就去爱,想要就得争取,有什么好迟疑的?这正是他和父亲不一样的地方。

  ※ ※ ※

  年节的脚步近了。

  早知无法回乡过年团圆的众将士们,心情是有些许浮动,朝廷下令湖广川一带的官员犒赏猪羊牛酒、并厚赐军饷,总算让这些效命疆场的军人们,过了一个丰庶的好年。

  连日加菜加酒,还得了新衣新袍,只除了没得回家抱老婆外,倒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今年的除夕夜不太一样,沐刚麾下的士兵议论着:将军不知荏地心花怒放,居然召了歌伎献唱以娱众人——这可是破天荒的第一遭。

  虽然‘只能远观、不能亵玩’,大伙儿还是对这些献唱的歌伎报以热烈的响应,愈是香艳风月的歌词,获得的掌声愈大。

  坐在沐刚下首左侧第一位的欧阳又好笑又羞恼,当一个歌伎娇声媚态地盯着她唱出几近淫亵的诗词时,别人是疯狂鼓噪,只有她坐立难安。

  “荳蔻花开三月三,一个虫儿往里钻。 钻了半日,钻不进去,爬到花儿上打秋千,肉儿小心肝,我不开了,你怎么钻?”

  这种露骨粗鄙的暗示简直让一群臭男人乐疯了。

  “好!好!好啊!”

  “这娘儿们真够骚!”

  那个歌伎的一双媚眼直往欧阳身上拋,跃跃欲试的众人更拿‘隐鸿先生’的不近女色来开玩笑。

  “敢情好!那骚货看上了先生俊俏,却不晓得是中看不中吃的。”

  “都尉不是说过了吗?有酒食先生馔,有事弟子服其劳!先生若不行的话,咱们有机会‘代劳’。”

  “拿盆水照照自个儿吧!先生翻出屁股来都比你那张大疤脸好看!”

  “他妈的!屁股好看有啥屁用口前面那玩意见得中用才是真的!”

  隐约听见这些浪谑嘲笑的欧阳不禁脸上飞红,这些臭男人全都这副德性!

  三百年没见过女人了吗?

  而坐在上座的沐刚只是似笑非笑地瞅着她,那表情彷佛是在告诉她:这才真叫做‘淫艳诗词’! 的确!‘枭枭婷婷何样似?一缕青云!’相形之下,文雅了许多。

  没好气的欧阳举杯一饮而尽,没有看到沐刚对那个歌伎使了个眼色。

  “欧阳先佐,小女子敬您一杯!”娇滴滴的女声在欧阳身畔道,不待同意便径行坐在椅褥上,拿起了欧阳的酒杯喝了一口,不由分说便把喝未完的酒送到欧阳唇边。

  众人大乐鼓噪,打断了另一个歌伎的献唱。

  “我叫玉杏。”她嫣然媚笑,娇娜身子直往欧阳凑去,一双手也不安分地往欧阳身上游移。

  众人的叫嚣和这个忝不知耻的女人,公然轻薄举动令欧阳恼羞转怒,正欲翻脸时,名叫玉杏的女子已附耳低语:“玉杏有一要事告知先生,请恕无礼,先生就配合委屈作戏吧!求您。”

  满脸堆笑的玉杏以眼神示意。不知情的人看来,只觉得他们俩人热情肉麻当有趣。

  心念一动的欧阳喝下了玉杏手中的半杯酒。

  另一个歌伎正开始弹琴唱曲:

  “可喜你天生成百媚娇,恰便似活神仙离碧霄……”

  众人大眼瞪小眼地看着欧阳笑颜逐开地和玉杏打情骂俏,你一口我一口的同喝一杯酒,这其中最惊讶的就是沐刚了。

  另一个歌伎继续献唱:

  “度青春,年正小,配鸶凤,真也巧,啊——!看天河正高,听谯楼鼓敲,剔银灯同入鸳帐悄——”

  在众人的惊奇目光中,微醺的欧阳起身告退,由玉杏搀扶着踉跄回去自己的营帐。

  “他奶奶的!”眼红嘴馋的众人抱怨道:“看先生一向道貌岸然的,没想到喝了几杯就原形毕露!搂了姑娘独自去快活了。”脑海中片混乱的沐刚仰首灌下了一盅酒,再也没有心情听歌喝酒——

  难道,他的猜测错了吗?

  ※ ※ ※

  “你是谁?!”掩下帐门的欧阳质问道。

  酒量极佳的她一脸清醒警觉,全不似刚才的醉态可掏。

  “先生真是贵人多忘事。”玉杏悄声笑道:“忘了在渔村里的一面之缘吗?”她点醒了欧阳——是了!玉杏也是渔家女,她见过了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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