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人进来了,她抬头一看,是楼辔刚。
好看的脸上有著关心,「刘老师说你身体不舒服?」
她嗯了一声。
身体累、心理累,不想讲话。
「去看医生了吗?」
「没有。」如果告诉医生不舒服的原因是因为没有等到原本预计会响起的电话,医生会把她撵出去吧。
楼辔刚还是那个样子,神采奕奕的。
他一点也看不出来昨天熬夜,央樨不知道他昨天挂到几点,但能肯定的是,他的睡眠也多不到哪里去,毕竟,她三点下线的时候,他的状态还是那闪亮到不行的我有空。
有空的话不会问一下她怎么样啊?
她有点想抱怨,但又想自己应该没立场抱怨,因为她连自己想要的是什么都搞不清楚,只是觉得有点失落,有点白费力气,那感觉很像十二岁的单恋,她是够努力的,但是对方却没有回应。
「你昨天有没有上线?」
他点点头,「有很多东西要找。」
「你有发现我没出现吗?」
他微微一笑,「有。」
有?然后呢?
而且就在瞬间,一个奇怪的念头闪过她的脑海--说不定他不是矜持,而是不在乎。
意念一动,越想越觉得是真的。
现在只有两个可能。
一是,他不喜欢她这一型的。
二是,他不喜欢女人。
无论是三还是二,都很不妙。她的型已经固定了二十五年,不可能更改了,而她的性别也是在妈妈肚子里就确定了,更不可能改变。
央樨张嘴,正想说些什么,又觉得讲什么都不对,微一犹豫,便拿了工作当藉口,「我该准备上课了。」
感觉被打击到,她那天上午有点心不在焉。
所幸,她随口胡诌的藉口已经由刘依华散布至整栋菁英大楼,王照彬还跑来问她怎么样,学生们也在班导的宣导下变得十分合作,以往下课时总会有一堆少年挤在讲台前,藉问题之名行亲近之实,但今天她的精神明显不好,学生们很体谅的没追著她跑。
央樨不愿多想,将一切的失常归咎於睡眠不足。
然,这样的自我催眠却在中午的时候破了功,因为她跟黄心莹出去吃饭的时候,在同一家复合式餐厅看到了楼辔刚。
他不是一个人。
与他在一起的还有洪美琴--他从别家补习班挖来的数学名师。
很艳丽的中年女子,据说已经三十六了,但因为保养得宜,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年轻几岁。
「『听说』洪美琴对主任很有好感。」黄心莹在她耳边小声说:「小彬彬说,洪美琴已经约了楼辔刚好几次。」
央樨嗯的一声,不予置评。
「女生倒追男生好像真的不难,你看,楼辔刚平时老摆著一张没表情的脸,又不爱搭理人,现在还不是跟洪美琴出来了。不过话说回来,洪美琴条件也不错就是了,很艳,说不定他就喜欢这种类型的。」
央樨脑中一闪而过,艳丽?
木讷男配艳丽女,好像有那么一点道理。
算了,那又不关她的事情,把汤匙狠狠的朝咖哩饭插下去。反正刚开始她也只是想恶作剧而已,现在充其量不过是没成功,她又没损失什么,她才不在乎呢,一点也不……
「央樨?」耳边传来黄心莹略显惊讶的声音,「你……哎,面纸、面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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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街附近的小公园里,央樨坐在秋千上,就像过去很多个夜晚一样,在这里想事情、荡秋千。
天已经黑了,夜幕中星光点点。
时间是晚上九点。
中午与黄心莹在餐厅看到楼辔刚与洪美琴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很酸,她低著头,眼泪就掉在咖哩饭里。
下午只有一堂课,三点一结束,她东西收收就走了。
因为昨夜到三点多才上床,於是回到家她倒头就睡,直到一阵铃声响起,她反射性的抓来发出声响的电话。
「沈央樨。」
「是我。」一个低沉男人的声音传来,「楼辔刚。」
楼辔刚?嗯?她一下醒了,从床铺上坐起来,立刻联想到是否是她今天交出去的卷子有问题,「考卷不对?」
「不是,我只是想问你……你现在怎么样?」
很普通的一句话,但却让她又有了红眼眶的冲动。
奇怪,她是小公主又不是爱哭包,这两天是怎么搞的?
「我没事。」
「我今天在餐厅看到你哭。」
「我今天也在餐厅看到你跟洪老师吃饭吃得很愉快。」这句话一说出,央樨呆了三秒,自己的语气怎么听都像在吃醋。
她应该才是扮演猎人角色的人啊?
坑是她挖的,陷阱是她设的,楼辔刚没上当就算了,该不会是自己先掉进去了吧?
想到这里,她更加烦躁。
「如果你只是要问我有没有事情,我没事、很好,明天早上第一堂课之前会到班上报到,你放心,我不会让个人情绪影响了工作。」
「我不是那个意思。」很平稳的语气,并不是急於解释,好像就只是在说明一件事情而已。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去看你,好不好?」
想来,自己也够没用的,原本是那样的生气,结果当他这么说之后,她居然说「好」。
於是,就变成这样了。
梳洗过后,她在美丽街附近的小公园等他。
等他来看她。
那句话不过是七个字啊,可是,她居然就因为那平淡无奇的七个字,原本沉郁的心情竟高兴了起来。
央樨在秋千上荡啊荡的,等著楼辔刚的身影出现。
并没有等很久,她就从阶梯的方向看到了他颀长的身影。
楼辔刚微笑,「你看起来精神还不错。」
嗯,补了眠,气色当然不坏。
他在她旁边的秋千坐了下来。
她侧过脸看他--他的脸其实很有当花花公子的潜质,可惜的是,他的个性比较像生活训育组组长。
明明是特别过来看她的,现在又不讲话,早知道他们应该约在网咖见面,一起上线,恢复了代号的身分,也许会比较有话讲吧。
蝉声唧唧中,楼辔刚突然开口了。
「昨天晚上你一直没上来,原本想打电话给你的,不过,又觉得为了这种事情在十二点拨电话给你,有点奇怪,毕竟我们从没说好每天晚上十一点在线上见面。
对一般人来说,偶尔一、两次不能上线根本不算什么吧,想想,最后还是没有打。」无人的小公园里,他的声音非常清楚,「我知道你没上来,但我也承认,我不清楚分寸该怎么拿捏。」
这算解释吗?
但不管怎么说,虽然那只是几句简单的话,但已让她的心情好了很多。
央樨侧过头凝望著他,微笑,「你……有想过要打电话?」
「有。」
「犹豫了很久?」
「有点。」
这位生活训育组组长好像想得很多。
他让人感觉很像十九世纪的英国贵族,对女孩子非常有礼貌,可是他不知道太有礼貌会让人失去信心。
她喜欢直接,但碍於温雅形象,她又不能那样告诉他。
向来,只有男生对她用心,让她这么费神的,他还是第一个呢。
「我会很高兴的。」
「你的意思是?」
「我说,我会很高兴。」央樨漂亮的脸上浮现出甜甜的微笑,「如果来电显示上出现你的名字的话。」
第六章
每个周一、周四,楼辔刚总会与王照彬在经理办公室开两人小型会议。
当然,也不见得都是谈公事,若公事谈得顺利,时间有多,自然而然会扯到私事。
王照彬最大的乐趣是谈论自己的女朋友黄心莹,次大的乐趣则是打听好友楼辔刚的感情动向。尤其是,他跟辔琪讲过电话后,知道当年的加大一匹狼对菁英专属的英文老师一见锺情后。
知道内幕,乐趣加倍。
「我觉得你现在不是一匹狼,是倒回更久以前的称号--沉默的中国人。」王照彬拿起冒著热气的乌龙茶喝了一口,「虽然认识你这么久了,不过老实说,我还是不懂你在想什么。」
面对老友的疑问,楼辔刚很难得的竟觉得好笑,「你懂学生在想什么就好了,不用懂我在想什么。」
「可是我想知道啊。」
「你最好不要让黄心莹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不然我怕她对你仅有的认同与崇拜会荡然无存。」
王照彬嘿的一声,「你也最好不要让央樨看到你跟我有说有笑的样子,不然我怕她会怀疑你是同性恋。」
长眉一挑,「怎么说到这里来了?」
央樨跟黄心莹是好朋友,难道,这是央樨的感觉?
他……像同性恋?
「心莹问我的。」
扯到黄心莹,那就代表背后的故事很长。
楼辔刚在小沙发上坐下,替自己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坐姿,等著王照彬继续说下去。
「你说不准让任何人知道你回台湾的原因,那我为了要早日还清债务、早日结婚,当然会守口如瓶你对央樨一见锺情这事,因此我谁都没说。」他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特别强调了「一见锺情」四个字,「所以只能说是你表现得太良好了,不只助理跟小妹把你归类为工作狂,就连我那号称补习街小报马仔的女友都没发现一匹狼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