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 > 爱上300岁的女孩(含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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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赐我耳聪目明。

  我无奈跳下命运海。污污沈沈的命运海--太多冤魂使它混浊不堪。我的掌心有一朵玫瑰幽幽发着亮光,照亮我的前路。

  循着黑夜无边的甬道,我等投胎。未投胎之前,我已有意识,有意识之後,等待变成漫长而孤独。

  我被放进一个幽闭的皮囊,我的身体随皮囊长大,等得不耐烦,我便敲击四壁:「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母胎中温暖潮 ,但无事可做。原来,当聪明人打未出世前得先学会孤独。

  好不容易等到呱呱落地。有人狠狠打我屁股。

  我的声音宏亮且带喜气,重见天日的我多麽欢喜。欢喜中又有恐惧:

  命运待我将如何?

  我又将待命运如何?

  旁边有个尖拔的女声说:「哭了,哭了,恭喜夫人!」

  又有人问:「是男是女?」

  我认得那个声音,那是我娘的声音。我在她肚子里的时候,只听见这个声音对我说心事。她忧愁的时候我知道,地快乐的时候找他知道。我感觉得到她的一切。

  她却对我一无所知,不知我是男是女!

  「是个女孩!」

  「声音那麽大,却是女孩,将来可别成了力士!」

  娘的声音疲惫,有些微失望。

  「恭喜,徐先生,得了千金!」

  「好,好,好!」

  他是我爹吗?当未睁眼见世,我就知道他欢迎我。

  隔几天,我便知道,娘只是二娘,我的生父徐英,是个读书人,书香传家数代。他有一妻一妾。

  清末年。爹是最後几届的科举进士。我幼年时,改朝换代,爹虽失了旧日官职,却仍拥有相当的家产,够他一世不愁衣食。他从京城回到湖南乡下,过着半隐士的生活,不问世事纠纷。

  娘是湖南乡下女子。俗话仍说,无後为大,爹的元配不能生育,自做主张把娘迎娶入门。

  娘不是个聪明人,或者因为她从未受过教育,她的聪明无处 出。人家叫她生个男孩,她生不出来就以为是自己的错。她是典型的乡下女子,粗壮纯 。

  爹爹很喜欢我。他或许不爱娘,但他爱我。

  隔一年,娘生下一个弟弟。我五岁时,下头已有叁弟一妹。娘还想努力生孩子。

  爹最疼我,他不重男轻女,他爱我聪明。

  两岁半我诵完叁字经,二岁能默念菜根谭,五岁唐诗叁百首已背得大半,还会跟爹说:「这首是好诗!」「那首迂腐,我不喜欢!」

  「小小年纪即有见地,」爹总在人前夸我,「若是男孩,将来必可光宗耀祖!」

  「女孩为什麽不能?」我抗议。

  「毕竟不同,」爹说。他望天沈沈叹一口气:「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时局这麽乱,当了男人,恐怕才没好运气!」

  大娘也疼我,视我如己出,我反而瞧不起自己的娘,和她疏远。我记得她问我是男是女时的失望。

  大娘雍容华贵,温柔贤淑,说话一口京片子,抑扬顿挫像唱歌。大娘比我的亲娘大十岁,但我亲娘却比大娘老得多。因为她不重视自己。

  亲娘在六岁时想帮我缠脚,被爹骂了一顿:「你懂什麽,现在流行天足!」

  亲娘自己就是一双天足,可是在她那个时代,还被人瞧不起。

  「时代变了,早就变了!」爹是个识时务的人,虽然有时也不免书空咄咄,一肚子不合时宜。

  爹还是送我上学堂。我是当地唯一上学堂的女孩。我不容别人强过我,即使是男孩。

  他们只能在先生夸我时装做听不见;趁我回家路上揪我的辫子。我不搭理,反正那只是嫉妒。

  「你运气好,梦蝶,时代愈来愈开放了,将来也许你也可以像男人一样做大事。」

  爹送我到武汉念中学。找了一个叫于大妈的寡妇照顾我生活起居,一起住在叔叔婶婶家。

  学校里的女同学不超过二十个,我当然是最出类拔萃的,在学业上。

  那时我有个最好的女同学叫刘司棋,她是湘潭一个大地主的女儿。她的功课绝无我出色,但她有出色的外貌,个儿娇小,是男孩子都会喜欢的小美人。

  本来我们是一起哭一起笑的好友,曾盟誓要成结拜姐妹。

  一封信折裂我们之间的友谊。

  那是一封情书。寄信人是学校的风云人物黎 大。

  这封信先转至我的手中。

  他从背後叫住我:「徐梦蝶同学。」

  我回头,见是他,大吃一惊。在学校中谁不认识他呢?他的体育一级棒。

  也没有人不认得我,我是学科状元。

  我脸红心跳,以为他有事对我说。不然为何唤住我的名。当时男女还是不大来往,风气末开。

  我故作矜持:「有事吗?」

  他羞涩的递给我一封信。我考虑了叁秒钟,才伸出手接过。我以为他写情书给我,天上掉下来好事,我思慕他已久。

  「请帮我……转给刘司棋同学……」

  他期期艾艾的说。

  我虽未失态,但失望已极。原来他喜欢的是刘司棋。

  刘司棋收到这种情书,少说也有百封,偏没一封写给我。我心中总有不平:我虽然不如司棋甜美,但也丝毫不丑怪,为何没有人青睐?

  「你太好了,他们不敢抬头看你。仰之弥高,望之弥坚!」司棋安慰我。

  司棋是个善良的女孩。

  我也信以为真,对自己不受男孩喜欢并不在意。但当我得知黎 大也追求司棋时,我的怨气已无法抑制。

  男人为何都喜欢美丽而没有头脑的女人?

  我挣扎许久,才把信给了司棋。我以为,司棋处理这封信的态度会像处置前一百封信一样,当笑话念给我听。

  她没有这麽做。显然她有受宠若惊的感觉。她发了半晌呆,问我:「该怎麽回?」

  这下子,两个巴掌可拍得响了。

  她无助的看着我:「我的文科不行,字也丑,你帮我出个主意好了。」

  司棋本性良善,但不够聪慧,父亲送她来念中学,是为炫耀他新派作风,为女儿买个文凭,嫁个文化人,反正家中不缺这笔钱。

  我犹豫一下便答应了。至少,我可以把我的情以文辞达意,交在黎 大手上。

  写了第一封,还有第二封,第叁封。

  黎 大回信盛赞我文学素养。发信人虽是刘司棋,但我只觉得他在夸赞我。

  一往一覆许久,双方都未要求正式约会。

  我动了手脚。发了一封刘司棋未过目的信函给黎 大,我约他某日七时在城垛下见面,而且未曾告诉司棋这件事。

  他自然守约。女人约男人,男人哪有不到的道理?

  他自然空等,因为司棋并不晓得。

  当日寒风刺骨,到了八时,我伪装无意经过,叫住冷得缩头缩脑的他:「喂,你怎会往这里?」

  黎 大不隐瞒:「刘司棋叫我在这儿等。」

  「她怎麽会不来?」我故作吃惊。

  「我也不知道。」

  「怪事,啊!我知道了。是我的错!」

  「什麽怪事?跟你又有什麽关系?」

  「是这样的,」我细心解释,「司棋的信一直都由我代回。写信的对象除了你,还有市中心那所大学的一个生物科学生,她叫我今天写信约那生物科学生,明天约你在这里,我把日期全搞在一起?」

  「不只我?」他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身上气得一脸通红:「岂有此理!」

  「你要原谅她,司棋什麽都好,就是贪玩。」

  「原来她是那种女人!」他气愤大喊。

  「我代她向你赔罪。」

  黎 大气呼呼的转身要走,我叫住他:「喂,你吃饭没有。」

  「没有,哪有心情?」他一脸倒楣状。此刻他必恨死了刘司棋,我幸灾乐祸的想。

  「我代她陪罪,请你到城南陕西馆子吃羊肉膜子!」我找了好藉口。「你在信里说你爱吃这种东西!」

  「她连信都给你看?」

  「不只,还是我回呢!」

  「原来与我通信的人是你?」他面色渐和煦,「唉!可麻烦了你这位高材生。」

  一夜相谈甚欢。我是他在那绝望的夜里唯一一盏温暖的灯,他对我有了好感。

  从此他写信的对象转为我。我当然不肯把信与司棋分享。可怜的司棋,她一点也不知道发生什麽事。

  中学毕业,他要到北京念大学,来信告知我。

  我回乡告诉爹,爹欣然同意。只有我的亲娘不大高兴,怕我书念了太多,念成老姑婆。

  「梦蝶可以给弟妹做个榜样。」大娘也支持我。

  其实,读书哪比得过黎 大对我的吸引力。我只想到北京为我的未来步步为营。到北京,我可与他出双入对,刘司棋不会发觉。日久生情,我和他顺利修完学业。我又以极机巧的方式暗示他提亲。

  黎 大父亲也是地方乡绅,与我爹一谈即合,婚事顺利无比。

  我成了黎 大的妻子,和他回乡当教书匠。时局不靖,无处比家乡好。

  日子安安稳稳过了一年。

  为什麽没有人教过我呢?无论有多少聪明,不该是你的就不是你的,即使拜了洞房都一样。

  回家乡後我有了刘司棋的消息。据说她老早成了婚--嫁给当地一个老富翁做填房夫人,俗话叫抱棺材板儿。棺材板抱不了多久,夫婿归天,她成新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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