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追看得出来,王俊并不坏,也没有太深的城府,只是不服输,又有点大男人,还有一点——他讨厌他,一点点小事,就足以把他气得跳脚。他们不像朋友,却又常在一起;他气他,却又常帮他……这种亦敌亦友的关系,真的很有趣。
“你……”王俊气得脸红脖子粗!“你怎么可以偷偷去查蕙心的事?”
“这不是她的事,是全校都知道的大事。”韩追含笑告诉他,径自表演金鸡独立,不过没成功半次。“看一堆人在操场上画线、布置场地就知道了嘛,何必这么生气?”
“蕙心,你要回去,还是留下来?”如果不是答应一切以尊重蕙心为原则,他早就把她拉上车。
“我……”惯于接受王俊提议的她,对拒绝他还有点不太适应,她为难的把视线投向韩追,韩追刚好再次摔倒,车子压在他身上。
蕙心拔腿跑过去,把车子自他身上搬开。“韩追,你有没有怎样?”
这段时间来,韩追陪她的时间远比王俊多出很多,她的重心已经慢慢地移转到他身上。
王俊从她的行动,看出了她的选择,只好摸摸鼻子走人。
他知道韩追是真心爱蕙心,这点毋庸置疑,如果到时候蕙心选择的是他,他不会有怨言,只是在那天来临前,他不会认输。
“没怎样。”韩追倒在地上摇手,要蕙心别担心。
“摔成这样还没怎样。”她看见他的牛仔裤上全是泥,“快起来呀,赖在地上想当小猫小狗吗?”嘴角噙着笑意,半责备地瞅着他。
“好呀,就当可爱的小猫,来抱我呀。”他知道她小时候被狗追怕了,装出小猫的声音,又装出小猫用爪子拭脸的可爱动作,惹她笑意更深。
“快起来,都那么大的人了。”她对他伸出手,想拉他起身,却反被他拉倒在地,“唉呀,你做什么?”
韩追一个翻身把她压在地上,微笑地凝视她。
“宠物总要向主人撒撒娇,这是友好的表示。”说着,他伸出舌头,在她脸上又摩又舔,惹得蕙心咯咯直笑又连忙闪躲。
“好了、好了,好痒。”她笑个不停,以手推挡。
就在她笑得无法遏止时,他停止了所有的动作,只用双几乎要将蕙心卷入漩涡的深邃眼眸望着她。
蕙心在那样的注视中无法动弹,也不想动弹,她想纵身跳入那漩涡,一辈子随它载浮载沉。
“我爱你,蕙心,”他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嗓音低语,将她的手拉上他的胸口,“你在我心中的分量,一分钟比一分钟多,一小时比一小时重,一天比一大更巨大,对你的爱几乎撑破我的心,那令我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我会无法陪在你身边……这辈子,我只想注视着你、爱着你。”
他缓缓低头,轻轻吻上那微启的红唇。
蕙心没有拒绝,跟他在一起,让她不自觉地想看着他、跟着他,更接近他,那和与王俊相处全然不同,韩追的一切她都想去关心、注视,他的话正是她的心情写照,她无法阻止他占据她的心。
她的唇柔柔软软,他想恣意品尝,更想带给她最温柔的感动。
他的唇缠缠绵绵,撩动她的心弦,让她想就此沉沦。
蕙心不知道那是不是谈恋爱——每天出门前,她都要花掉半个多钟头打扮,心中挂记的,都是韩追会如何看她。
要和他见面前挣扎不安,分离后又依依不舍;没见面万分想念,见了面又因紧张频频出糗……
这是恋爱吗?她不知道,只知道即使和他在一起会使自己不像自己,但她仍想跟他在一起。
“明天找个空档,我们溜出去约会吧?”他氤氲的眼眸凝视着她,无比深情。
“好。”她双颊绯红地答应,害羞地不敢迎视他。
“你这样美极了,比天边的夕阳更美。”他笑着轻啄她的脸颊和红唇,引起她嘟嘴抗议。
“不准再嘲笑我了。”他那个样子,令人很讨厌。
“不用害羞,我没有嘲笑你,你真的美极了。”他的眼中充满激赏。
“讨厌。”蕙心低骂一句。
“来,我载你环游世界去。”韩追爬起来,拍拍脚踏车的后座。“你是这个位子的惟一主人。”
“我看我最好先去买保险。”
“那我就充当保险推销员好了。”
两个人玩得又疯又乐。
第四章
与韩追出门是种冒险,尤其伙伴还是鲜少独自出门的蕙心,两个人简直是误闯误撞。
“我们到底还要再转几次车?”蕙心叉着腰,凶巴巴的问。
他们自校庆中溜出来,已经好几个钟头了,却还在公车上绕,因为他们总下错站、弄错方向。
不过她不能否认,跟他在一起,即使让她又累又苦又埋怨,心中仍觉得很快乐。
“别生气嘛,你看外头的风景多美。如果你还是很生气的话,就先来个公车上的野餐吧。”韩追从背包里掏出早上在路边买的三明治、吐司,和昨天买的零食,递给蕙心,“说不定这是很棒的野餐地点。”
“你这个人……”蕙心笑也不是、气也不是。
好吧,她承认外头的风景很让她惊喜,公车野餐也是个好点子,这是他令她折服的地方——无论发生如何不如意的事,他都有法子不当一回事。
车子的颠簸愈来愈严重,他们终于发现公车上,不适合野餐。
“小心点。”韩追边搂住她,顺便阻止饮料倾倒出来。
“以后别再出这鬼点子,虽然公车上的蟑螂会对你列队欢迎。”蕙心斜睨他一眼,虽然他的怀抱很安全可靠。
“咦,到了。”才把餐食收拾妥当,韩追跳起来,对着司机大叫:“下车,我们要下车。”
下车后,他们又走了一段路,金黄色的稻穗和太阳争辉,刺得人睁不开眼,韩追在路边替蕙心买了一顶草帽,要她遮住阳光。
“往这儿。”韩追充当导游,拉着她,边走边指着旁边的景象胡扯瞎说。
蕙心忙着纠正他的错误,连喊累的机会都没有。
事实上,不是跳错车,也不是走错路,每次的出游他都是经过一番设计的,这其中包括前一天晚上把公车号码、路线记好,并臆测沿路的风景,模拟各种可能的状况,还有从电视上搜集一堆笑话。
转入一条小路,他们小时候住的地方就快到了,韩追放慢脚步。
“这个叫瓦房,那个是洋楼,那是……”蕙心愈走愈感到疑惑,“我是不是来过……这里?”
这里的一砖一瓦都给她一股熟悉感,有些角落仿佛在她梦中出现过,又仿佛早就潜藏在她的内心深处。
韩追挑挑眉,只让她自己去寻找失落的记忆。
“那里以前有棵树,那里有只大黑狗……”她努力地拼凑脑中模糊的印象,“这里,不是,是这里,这里以前有……我的头好痛。”她想得愈用力,头就愈疼,而在疼痛中,记忆又渐渐散去。
“别勉强。”韩追连忙扶住她,“如果头痛就别想了。”他要她快乐,不要她痛苦,那令他心疼。
“可是我想找到过去,我要想起来。”她捧着头,用尽全力想将脑海里的画面指出来,可是她愈挖,头就愈痛,表情就愈痛苦。
为什么她怎么也想不起来呢?为什么韩追会“刚好”知道这个地方?难道她真的跟他有过约定吗?
“别想了,不要想了。”韩追看她想得脸色苍白、冷汗涔涔,无比担心,“不准你想了。”他拉开她的手,万分舍不得地把她按入怀中。
“你知道对不对?你知道我的过去,你甚至知道怎么使我想起来。”那种无力感令人痛苦,而生命中那段断层,更令她感到恐慌,她想填补那个深渊,跨过那个断层,拥有一个完整的生命。
“不要想了,我们到你以前住的地方,看看找得到什么吧。”韩追拉起她微颤的小手,往三合院去。
旁边的小野狗叫个不停,好像在向主人通报。
“你要找谁?”之前和韩追相遇的老阿婆又走出来,她用那对迷濛的老花眼就认出了韩追,“跟你说这里的人全搬走了……她……”阿婆看到缩在他身后的蕙心,表情有明显的变化。
“阿婆,我和她回来看看。”韩追亲切地向阿婆打招呼。
“怎么会这么像……”阿婆频频打量蕙心,一直自言自语,又一直摇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像的人?那个孩子……”阿婆想起了往事,喃喃不休地径自诉说,“蕙心那个孩子,我从小看大的,小时候爱哭又难养,总要有人抱、有人摇才不哭,四岁半时被狗咬,从此看到狗就跑来拉住我的手,要我替她赶走小狗。后来来了一个小男孩,两个人像野孩子,成天往外跑。有一次她在门口跌跤,脚上缝了十六针,哇哇哭了好久,八岁时画一张画,说画里的那个男孩子是她要嫁的人;考试拿到全校第一名,高兴得跑到每户人家去敲门,说她要当老师……只可惜她活不到十五岁……如果她活着,也有你这么大、这么漂亮吧……”她边说边拭泪,然后往里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