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走上前去,挥刀砍向婴儿
“轰”一声,突然一声雷响打落了瓦砾,打在那把刀上。
侍卫惨叫一声,伴著一阵扑鼻的焦臭味道,身体一半焦黑掉。尽管如此,刀刃还是砍划过婴儿的胸膛,仅再差一分,伤口再深一分,就可以要了婴儿的命。
啼哭声响彻了云霄,像是在召唤。雷声轰隆隆,黑堂院上空,竟诡异的聚集了一团晦暗的云气,隐约有甚麽在其中翻搅。
“国……国师……”九垓王不禁骇住。太诡异了……
众人都被那诡谲的景象吓到,没有人敢开口出声,只有婴儿嘹亮的哭声回荡整个堂院。
受了那麽重的伤,那婴儿居然还能活命,诡异得教人心惶。
“鬼……天上来的鬼……”不知哪名士兵这般尖声叫起来。
黑暗的鬼子!将为天下带来恐怖的灾厄的鬼子!他不是天之子,他是天上黑暗的鬼阁--
“哇啊--”众女侍和士兵们惶叫不停,挣扎著奔逃出黑堂院,没有人敢回头多看一眼。
“回来!全都给我回来!”九垓王气急败坏的大吼。
“轰隆--轰隆--”雷呜一声一声不断地响啸,尽数打在堂院上。惨叫声四起.石柱倾断,瓦檐崩裂,有的人逃避不及,都给塌压在石块底下。奇怪的是,那些崩落的石块碎片,怎麽都打伤不到婴儿,避开了他崩落似,烟尘一层一层地将他里绕起来。
“共主,这里危险!快逃走吧!”国师催嘱九垓王离开。
碎石灰烟将所有人的视线封闭住,一片灰蒙蒙,看不清前方,加上瓦柱崩落的声响,此起彼落的呼叫声,整个情势混乱不堪。众人皆顾著逃命,混乱中,没有人去在意婴儿的去向。九垓王在国师的护卫下,勿匆逃了出去,直到出了堂院,方才稍稍喘了口气,情况极为狼狈。
大雨倾盆而下,雨势之大,似乎要将整个殷方淹没。崩塌的黑堂院上空,云气聚集,仔细看了,竟像是一条黑龙盘亘。
“那孩子……”九垓王喃喃。
像是为了回应他的呢喃,一名武将模样的男子抱著婴孩从灰雾中跑了出来。婴儿还在哭,一声一声地,和盘亘在上空的黑龙连成了一气。
“轰隆”又一声--整座黑堂院就在大雨中完全塌陷倾倒了。巨大的毁倾声响,直冲上云霄,在云天中回荡,充斥整个天地之间。
馀音回荡,延蔓充塞整个殷方之邦。那毁倾的声响,一直在回荡,久久,久久不歇。
天地四方,一片茫茫。
大雨俺没下,城倾了。
第一章
秋风瑟瑟,刮带著几分箫素,一点寒意侵入。云层很低, 暮霭沉沉,遮蔽去长天的光亮;风吹著草树萧箫,间歇著低空流风的呜啸,更添得几丝阴冷森然的气氛。荒僻的山间里,野草蔓长,尘沙飞扬,近处远处一片黑暗的埋伏;四顾漫无人烟,只阴风狂肆在天地之间,吹响著一缕近似哀呜的绝望。
突然,蔓芜的野丛间,出现一个头戴金冠、冠上嵌著一颗硕大的紫红宝珠、浑身是血的男子,朝荒蛮的山径拚命地奔逃。但步履蹒跚虚浮、摇摇欲坠,仿佛随时有倒毙的可能。他身上四处是伤,手臂、胸腹、肩背多处刀伤,皆是被砍杀的痕迹;胸前一刀由左肩狠狠斜划过胸膛,鲜红的血不断涌冒出来,伤势十分严重。
--那些人追赶上来了吗?
他咬著牙,不肯让自己倒下,拖著虚弱的脚步一意地向前。几次摇坠垂倒,几次挣扎著拖步逃行。
他的视线早被他自己身上的血溅喷得模糊,力气不断在流失,身体逐渐冰冷起来。身上一袭紫青褂,被刀剑砍得破碎不堪,染满了血污;浑身血肉模糊,像似被乱刀屠宰的五花猪白。脸庞被血、汗、尘土飞沙,以及痛楚的扭曲掩罩,辨不出最初的表情;仅头戴的那顶嵌宝金冠,依稀地说明他原可能尊贵不凡的身份。
他全仗著一股意志在支撑奢颠仆逃行。摇晃的身子彷佛随时会倒地风化,那双眼却格外锐利有神,点漆著黑夜最深最浓稠的暗度。他浑身上下,就只剩那双眼有表情;所有的感官知觉和情绪全都汇集在那里头,一种低温的沸腾。
那是一种仇恨的燃烧。在孤独哀寂与无靠的悲呜中,所狂肆燃放浓烈起烧的、对命运的叛渎。那眼神丝毫没有濒临死亡的绝望,反而带著阴暗狠毒,冷酷而冰冷,盈斥著仇恨的报复的野心。加上他一身的血肉模糊,形成一股令人寒颤的狰狞气息。
“快!这里!这地方有血迹,他一定是往这方向逃了。快追!千万别让他逃脱!”后方传来追赶的呼杀声。
追上来了吗?那群像苍蝇逐腥嗜血的爪牙追著他的血迹杀过来了吗?
他咬咬牙,拖著身体企图躲逃,脚下却支持不住,一阵臭暗冲袭,滚落入浓密荒芜的野丛中。
不!他不能就这样倒下去,他太大意了,竟给那些人可乘之机!
他喘著气,痛苦地挣扎想站起来。每个人都说他是天上来的鬼,他怎麽能就这样倒下去,像一只任人宰割的畜牲?但天不从他愿,他的生命力一点一点在消失。是的,总是这样,上天从来不曾站在他这一边。
他困难地看看左右。他是不会死的,说甚麽也不会--
斜前方矗立著一块半人高的石块,他喘著气,用尽全部的力气爬向那块山石,将伤重的身体安放在石头背后。说“安放”,因为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做任何挣扎。
他背靠著石块,呼吸混浊,勉强睁开眼睛,想看清四周的清形。荒草丛生,四处除了比人还高的芒草,还是俺没人的荒草--不!他用力地眨眼,斜前方丛草後躲著的.依稀是个人影--
“甚麽人?出来!”他拔出防身的匕首,两眼睁直了紧盯著斜前方,眼露凶光。
荒丛中慢慢走出一个人影。出乎他意料的,竟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身穿著藏青色的粗布衣裳,一言不发地盯著他。她动也不动,那样死寂地站在那里,阴暗的天光覆罩下,整个人彷如一团黑魅的雾影,特别有一股诡谲阴森,散发出的气息也好像不属於这个人间。
他松了一口气,看著她一步一步朝他走近,停在他面前,弯身打量他。
她在笑,微笑著看他。可是,那个笑容竟--竟--怎麽形容?他从来没有看过那麽无情的笑脸。她只是脸在笑,眼里没有一丝温暖。绽放的笑颜,艳白得像一蕊无心的花朵。
但她看起来似乎是无害的。他手一松,紧握的匕首慢慢垂放下来,敛去凶狠的眼神。
“那些人是在追你吗?”那少女慢慢地开口。看他伤得这麽重,竟没有急著救助,反而显得无动於衷。
他惊醒起来,戒卫地盯著少女,却只看到一团模糊的轮廓……无力地闭上眼。
“看你的穿著打扮,应该是个很有身份地位的人……”少女拾起他的匕首,轻轻吹口气。“瞧你冠上那颗珠宝,应该值不少钱!”
甚麽意思?他感到一股不怀好看,努力想睁开眼,看到的,还是一廉漾著血色的、布满气泡似的模糊。
少女蹲下来,用匕首比著他。说:“好可怜,受这麽重的伤--”语气一顿,变得僵硬起来。“你以为我会救你,是不是?很可惜,要让你失望了。我最恨的就是像你这种王公贵族!”
“你--”他心中一凛,蒙胧中,看清了一双眼,一双不笑的眼,带著一股怨恨与一种冷漠无动於衷。但那双眼.意外的清澈,如水清澈得几乎能将他淹没。
然後,他看到了她额上那形狰狞丑陋的黥印。
奇怪,他能看见她的笑、看清她的眼,却拚凑不出她的轮廓。那双眼……那双眼……
“你--”他伸出手,想抓住甚麽般。
少女表情一变,笑吟吟的,似乎很欣赏他的挣扎痛苦。蓦地伸手一抓,摘除下他的金冠,持著匕首将那颗紫红的宝珠挖出来。
“怎麽?舍不得?”看他睁著眼瞪她,她扬扬眉说:“我看你也活不久了,再也用不著这种东西,还不如我拿了免得丢在这荒山野外可惜!”语气透露一点没心肝。为求活命的不择手段。
为甚麽?那样清澈如水的一双眼,浮现得出这样的无情?这名少女显然不知道他是谁……还是,她也是澄堂院和巫觋一徒的爪牙……
“很痛苦吗?”少女俯在他的耳边低语,声音里没有任何同情。“忍一忍,我马上帮你解脱。”
那麽冷酷的一件事,她却说得那麽慈悲。他努力想看清她的容颜,视线却是那麽模糊……他拚著最後一些残馀的力气,朝她扑过去--
那只是电光石火的一霎间。他来不及细想,少女扬起匕首,毫不犹豫地,一刀刺进他心口--
他惨叫一声。黑暗盖住他的眼。最後烙入他眼帘的,只那一形狰狞丑恶的黥印和那一双清澈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