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童嫩的声音由喉间发出,眼微眯的童梓有些坐立难安,欲开口提醒他客人快进门了,但……
「不过呢,有时候当当普通人也不错,高高在上的我们也该当个小市民,走入人群视察『市场』,提高下一季的典当品质。」
人家的一季是三个月一替,他的一季横跨千年岁月,不可与之比拟。
「主人……」他的眼皮直跳,八成有不好的事即将降临身上。
「风和日丽好出游,鸟语花香醉人心,这种不冷不热的气候最适合上街捣蛋。」好久没兴风作浪了,真是太怀念了。
「捣蛋?」他就知道主人体内邪恶的因子又开始浮动了。
小男孩直冲著童梓露出令人发颤的无邪笑容,「别计较这么多嘛!我才十二岁耶!你不能要求活泼、好动的小孩子,像木头人一样呆立不动吧?」
「十二……岁……」他还真敢说,脸皮之厚足以和地球地壳的厚度相提并论。
两千岁还差不多,妖童一名。
「待不住沉闷的当铺是人之常情,别老是绷著脸不苟言笑,咱们要展现出顾客至上的亲和力,让更多人乐於亲近咱们小小的铺子。」狗都比他和善。
「主人,你是人吗?」他一直抱持著高度的怀疑。
是魔,是神,或是妖?
他认为他偏向前者,他是魔之子重生,刻意降世,扰乱人间秩序。
「呵呵,阿童,你好像对老板我很不满耶!」半人高的身子以坐姿浮於空中,小男孩笑容藏锋地低视他管家兼唯一的夥计。
头皮忽生麻痒感,童梓倏地变成高中男生的模样,厚重头发覆盖住双眼的视线,装聋作哑的整理起蒙上灰尘、堆积如山的帐册。
可惜他的策略敌不过小人精的磨性,原本不到四十公斤的重量忽沉如泰山,有意无意地往他肩头一坐,倾斜的侧身当场打回原貌。
但,苍老的容貌又岂是他本来面目,在众多的脸孔之中,他的真实面容仍隐藏著,只有老板一人得以窥其原来长相。
坐落於台北东区巷子底的两层楼高洋房,看来不怎么起眼,却别有一番味道,爱情当铺四个大宇高挂大门口,可是鲜少有人进出。
因为它的黑色铁门叫人瞧不见内部摆设,四周环境清幽少有人发现它的存在,若非走错路,或酒醉的好色之徒当它成色情交易之所,当铺门口唤夥计的大摇钟很少响起。
当铺里没有所谓的接待柜台,入目尽是一片花海,空气中流动著一丝使人迷乱的香气,交易过程全在敞开的花瓣上进行。
典当者只需要签名、盖下指印即可得偿所愿,不受时间、空间的限制,两者所处的结界时间是静止的。
也就是说期间不管花费多少分秒都是不存在的,一切将回归交易内容时限轨道上,宛如不曾有过交集般稍纵即逝,置身梦中。
「不说话代表默认了,想来我真是太不关心你,枉顾你身为夥计的权益。」或是福利。
好的员工难请呀!现在的人才没一点好处是留不住的。
「主人,你太重了。」身一移,童梓抹去水镜上的人名和影像。
照眼前的情势看来,老板的玩兴多过工作上的乐趣。
「嘻……你要我减肥吗?」小男孩改坐在他头上。
童梓眉毛略微上扬,头顶变出腾空针山,以防他压顶。「请问你又想干什么?」
不耐烦的口气逗得小男孩哈哈大笑,小指摇了两下,针山倏地开出忘忧草,一朵朵金黄的美丽像极了花冠,让童梓脸微黑的浮上三条黑线。
「逛街。」
逛街?「请。」
不需要知会他。
健步如飞的童梓一说完随即转往内室,他不想成为主人戏弄的对象。
不过,一面原本不存在的透明墙忽然升起,阻止他跨出的大步。
「说得好无情喔!你不用陪著来照顾我吗?」怎么老是学不乖,教训是要谨记在心,而不是转身即忘。
也许他该加强训练,以免他罹患现代文明病——老年痴呆症。
「你,够大了。」声音极冷,近乎咬牙切齿,但童梓脸上仍平静无波。
傲慢一笑,小男孩眼底的阴厉森冷又刺人。「别忘了我只有十二岁。」
当铺内的人头点来点去不过两颗,不玩他还能玩谁,叫他一人玩单口相声不成。
「主人,有事请吩咐。」他认了,识人不清的代价。
当年自己就是被他那张纯真的可爱笑脸给骗了,如今後悔已晚,无从脱身。
「早点这样就好了嘛!我需要一位『奶』妈。」童真的眼上下的打量著。
「是,我马上替你调一位。」童梓故意忽视他话中的含意。
他笑得好明亮地直眨眼,「何必舍近求远呢!我们阿童比女人还漂亮。」
嘴角抽动了一下,童梓脸上的皱纹又多了几条,显得更加老迈。「我不是女人。」
「偶尔扮一次又何妨,算是取悦老板我的童心。」嗯,该让他做何种打扮才能光芒四射呢?
「不……」
余音尚在,一道黑色光线由小男孩手心射出,咯咯的笑声仍未消失,前凸後翘的妖娆身段喷火出现,呼之欲出的胸脯起码十公斤重,一边一个隆如雪山,诱人万分。只是,脖子以上的部位需再加以修饰,否则会吓死一干路人。
「主人……」声音细得如女音,古板严肃的童梓脸上有几分恼意。
「走走走,咱们献宝去,包管街上的行人都会向你行注目礼。」完美的佳作,他等著捡眼珠子当消夜。
「非去不可吗?」犹做垂死挣扎,童梓考虑要不要先把主人谋杀掉。
「你说呢?!我的小夥计。」老板最大。
童声轻落,飘浮的身影已然落地,转瞬人已变更当铺外,隔著一扇无从窥探的门,对里面婀娜的女子扬扬眉。
无奈的叹息声几不可闻,胸前挂著两颗惹火的大木瓜,童梓唯一能做的事,是将V型低胸的衣服拉高,以一条纱巾在诱人的乳沟前打丁个结。
他是男人呀!货真价实的雄性生物,这装扮实在难以见人。
「童,还不快跟上来。」
一声人小鬼大的呼唤传来,冰艳的容貌全无表情,款款迈步轻移,穿过黑色大门,迎向和煦的阳光,无神采的眼眯了一下。
这世界真的脏得让人受不了,空气中弥漫著作呕的腐败气息,人在自取灭亡。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远眺。
碧海蓝天。
近思。
沙洲一角。
徐徐的海风带著凉意拂向沙滩,横行的沙蟹在潮起潮落的冲刷中拚命向前爬,椰壳的绮丽妆点出南洋风味的热情。
一双洁白的裸足嫩如玉地踩在细白沙粒上,在轻扬的音乐声中,缓缓走向巨浪拍打的岩岸,娟秀亮丽的女子眼中的深情只为伫立岸边的身影而生。
那是一道冷峻疏离的顽长背影,仿佛遗世独立的拒绝所有人的亲近,冷酷无情的睥睨海的壮阔。
女子捧著紫贝壳悄悄地朝他靠近,伸手抚上他宽挺背脊,羞涩又小心翼翼地将脸贴近,害怕被他的无心挥开。
光打在男子俊挺的侧面,他以不屑的神情冷冷回头,冷傲的面容有如阿波罗一般俊美,令人难以抗拒。
笑得可人的女子将手中贝壳送到他面前,示爱的期盼流动在泛满光彩的脸上,她在等待他回应她一个温柔的眼神。
像是等了许久,四目相对的画面升起温暖的光,男子表情轻狂的举起手,轻轻碰了女子指尖一下,她为之轻颤的屏住呼吸,仰起头……
「哇!有人在拍电影耶!快来看呀!要接吻了,好罗曼蒂克……」
什么浪漫的气氛全在一瞬间消失无踪,冷不防响起的小孩子惊喜声搞砸精心的策划,晨起的太阳无力的攀高,赶走漫步沙滩的蟹群,一切又得重来。
气急败坏的导演连喊卡的力气都没有,火冒三丈的瞪著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小鬼,不雅的低咒连连出口,怒斥著没把好关的工作人员。
只剩下最後一个镜头就可以收工了,这场戏的高潮处是男女主角以吻封情,完美的结局,而象徵爱情的紫贝壳将滑落纯白的沙滩上,见证两人永恒的爱情。
可是……
坏就坏在平空出现的小人影,不搭轧的童音破坏了整体的唯美性。
明明已经清场好进行拍摄作业,为什么会有小孩子跑来搅局,这到底是谁家的小朋友如此不懂事,硬生生破坏所有人的心血结晶。
可恨呀!先前的录制全白费了,要再敲定韩大牌的档期谈何容易,他的价码是工作人员酬劳总和的十倍。
「导演,你别生气,喝口水消消气,别和小孩子一般见识。」一下了镜头,沈晶晶天使般纯净的眼眸多了股世故的妩媚,娇嗲地朝导演撒娇。
人称恐龙胡的胡导演一见她的娇媚神色,再大的怒火也灭成星星之火,凶恶的表情趋缓。
「意外时常有之,何必动怒伤了和气,今天拍不成还有明天,我随时空出时间,配合你的拍摄作业。」笑容甜美的她偷觑阳光下冷冽的男子,心头小鹿乱撞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