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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人能在这麽短的时间内换好另一套衣服。

  「你是谁?」谢绮惨白著脸色,摇摇欲坠的身子为避开他的接近却撞到了桌子。

  「小心。」他快步扶起了她,那传入她手肘的体温是微凉的。

  「你是谁?」她的声音在发抖,全身在颤抖著,即便连望著他的双眼都几乎看不清他。

  「他是爸爸啊!」小曼理所当然地说道。

  「你认为我是谁。」他的五官敛去了所有表情,但静静地凝睇著她。

  「一个不该再出现的鬼魂、一个穿了件乾净衬衫回来的鬼魂。」她摇头低语著,揪著自己的胸口,像是在提醒自己记得呼吸。

  他的目光移到小曼唇上的巧克力屑,身子一凛。当他的目光再度与谢绮相遇时,他的激动已经让他额冒冷汗。

  「对不起,我没有坦白。」

  她听见或看见他的嘴里吐出这些字来?谢绮重重地咬住自己的手臂,没有一刻视线移开过他。她要看看他究竟是有多狠心,才能对她做出这样的欺骗。

  「小曼,回房去。」她以发抖的声音命令道。

  「你又要独占爸爸了。」小曼不依。

  「我保证以後绝不会和你抢人。」谢绮的语气突转为寒飕飕的冷,她注视著他将小曼带回房间,又看著他走回到她的面前--单膝落下。

  她等待著。

  「我必须这样做!王耀隆不会让我活著走出运海帮,而他有足够的力量伤害你们两个,我不能坐视你们处在危险之中。我原本打算确定王耀隆再没有力量东山再起之後,再告诉你真相的!相信我!」他激动地捉住她的手,她的身子却防备地向後一退。

  「你不可能没有死!你没有心跳!你跟棺材一起被火烧成了灰!我还把那些骨灰洒到了海上。」她压著自己抽痛的额头,眼前的景像让她一再地摇头。

  「我没心跳是因为那件特制的衣服,我没死!那具焚化炉动了手脚,我在另一个出口脱身了--我没死!!」

  他不再尝试接近她,因为他每次一靠近,她就颤抖得彷若--见到鬼一样!

  「你没死……」她怔怔地看著他点了头,而後突然朝他一笑,那眼神空洞得彷若心已被剐空:「所以你决定让我心碎是比较好的方法。所以你安排了自己的死亡来成全我和小曼的安全。我该跟你说谢谢吗?谢谢你让我痛不欲生。」

  白奇心急如焚的手陡地放上她的膝间,竟发现她的体温竟比他还低凉几分。他拿起沙发间的毯子为她覆住,她没反对,只是一双澄彻的眼让人猜不出心思。

  「我感谢你让我在夜里心痛到无法成眠,感激你让我知道一个人可以如何行尸走肉地活在世界上,却又像魂一样地失措。你知道害怕天亮的感觉吗?一个人面对无止境的明天时,是多可怕的事情吗?」她止不住浑身的颤抖,捉著毯子把自己缩到沙发的一隅,就当这个世界只有她吧。

  「不要这样对我。」他白得像一种随时要飞走的纸。

  「那我该怎麽样?我现在该哭还是该笑?」她捧起他的脸庞,很认真地问他:「还是我乾脆疯掉好了。」

  她的情绪现在是一杯端在手上的满溢果汁,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杯中的饮料泼撒倒地。而她再也不想在他面前失控。

  他没有资格分享她的喜怒哀乐!没资格。

  「对不起。」她的模样让他心痛如绞。

  「为什麽说这种了无新意的话?你策画的阴谋这麽完美。」谢绮冷睨他一眼,讥讽至极:「你常在我睡眠时探望我、或者透过监视器看我,不是吗?好有心的丈夫啊!」

  白奇低喊一声,陡地将她整个人拥入怀里。他用了全身力气在拥抱她--呼吸贪婪地汲取她的气息,不让她的茉莉香飘离。将她的心跳的撞击收拢在他的胸前,不许她的身体与自己有任何的空气存在。

  双臂收紧、收紧,直到两个人的呼吸都为之停顿。

  将脸颊埋入她的颈间,他感觉到她肌肤上传来的颤抖。

  「我爱你。」

  「从黑凡这个名字出现之时,你就一直在算计我,不是吗?你的爱好可怕。」她扶在他手臂上的手指攒扭他的肌理间,两汪清眸看向他:

  「你走吧,把你的爱给别人。」话音极清柔。

  「你说什麽?」他以为自己听错了,紧捉著她的肩。

  「你走吧!你不是属这里的人,你不是白奇。」谢绮扬眸看向他的照片,又看向他。脸上的平静,如同风雨夜挂在树梢的一片叶,随时都要被刮落的。

  「我没有死!我正站在你面前!」他悍然且疯狂地摇动她的肩,不敢相信她居然会要他离开!

  「我为你流了那麽多泪。你不可能没死。而你如果能狠下心来告诉我你没死,那麽在我心中你也等於死了。」她看著他,却又好像透过他看著另一个人。

  「白奇只是一个名字。我和你之间,不会有任何改变。」他低吼著捧住她的脸,手腕上狰狞的青筋已是无法自制地暴突著。

  「我宁可你死了。」谢绮笃定地推开他的手,像挥落一片落叶。

  「晚安。」她转过身,衣裙袂然地扬起。

  白奇眼睁睁地看著那扇紧闭的门,他颓然地倚著墙,痛苦地扯住自己的头发。

  他错了吗?

  他掏出菸,点燃。抽菸,初时是因为「黑凡」改不掉的菸瘾,後来则是因为对谢绮的思念。吞云吐雾间,一切的痛苦显得比较无关痛痒。

  眼眶突如其来地一红,鼻梁间传来的酸楚,却让他不得不伸手去压迫这种疼痛。空虚的感受像传染病似地自腹部飘向胸口,细菌扫过的地方,所有的细胞都在抽搐。痛苦,不是排山倒海地来,而是一步步地侵蚀。

  他弯曲著身子在墙角坐下,用菸雾包围著自己。他原是不适合这样战俘的姿态与丧家之犬的表情,但此时的他,俊美睑上的伤痛却让他无法呈现出其它姿态。

  他以为她会在哭闹之後、震惊过後,重新投入他的怀抱;他以为她最高兴的事莫怪於他还活著;他以为……所有的事都该依照他的以为而进行。

  沉郁的低哮声在夜里的香菸间燃烧著……

  凌晨,他带著一脸的疲惫离去。

  同一天,王耀隆法外就医,在翁医师的命令下,紧急被送往日本开刀。能否再度回国,大家心知肚度。

  运海帮,从此只是江湖上曾流传过的一个名字。

  而他--一个死而复生的名字,该如何取回、求回他所拥有的一切?

  第九章

  睁开眼,迎接一天的开始,向来是她最快乐的时候。这种快乐,终止於白奇死亡的那一刻。失眠,从那时开始变成谋杀睡眠的凶手。

  昨晚,不是头一次失眠,却是最辗转难眠的一回。

  从前心里难过,哭累了也就睡著了。醒了,伤痛也就冲淡了一些。

  这一晚却不然。

  脑子沉甸甸地像被放入了千百斤的石头,不论她侧翻成任何姿态,这些石头都一古脑儿地压迫她的脑细胞。

  她的心被丢入高温的热油里,甫下锅的煎烫酷刑不是解脱,而是水深火热的开始。

  从天花板看到地板,从棉被里翻身到枕头上,眼睛酸、身体累,四肢百骸都在酸痛,可是她就是睡不著。

  白奇没有死的事实,让她开始怀疑起自己为人伴侣的自信。

  为什麽对她隐瞒?她是不善说谎,但一定要用死亡这麽激烈的手段来把她蒙在鼓里吗?

  白奇是为了你和小曼的安全啊--她心中的善良天使这样告诉她。

  然则,一夜未眠的她著实只想接受恶魔的提议--她绝不原谅白奇!

  谢绮摇摇晃晃地滑下床,推开房门,准备用她无与伦比的熊猫眼圈去惊吓全世界。

  陡地,门隙间落下一张卡片。

  「啊!」谢绮惨叫一声,弯身倒坐地上,抱住她被「砸」中的右脚掌。

  她居然被一张卡片「砸」到脚!

  左手捉著脚,一手捉过那张「分量」十足的卡片。

  一颗扬著微笑大嘴的石头,对著她微笑著。这是小曼视为最珍贵的宝物哪!

  去年全家在海边度假时,小曼在海边捡到的这颗石头时,开心了好久啊。

  「还笑,你这个凶手!」谢绮感动地把石头握到手掌後,专心地看著卡片。卡片上画著色彩鲜艳的幸福一家人。

  爸爸、妈妈和小曼幸福的微笑:妈妈,生日快乐!

  小曼在卡片上这麽写道。

  小曼连注音符号都不会哪。这些中文,是奏凯握著她的手写出来的吧!

  谢绮重重地咬著自己的唇,却不觉得痛。与白奇相识後,她曾经夭真地以为快乐是一种单纯的习惯。

  只是万万没想到,所有习惯的「习惯」都是可怕的。嘴中尝到了血腥味,才知道自己已经受伤。

  用舌尖舔去唇上的伤口,些微的刺痛让她皱了下眉。

  把卡片和石头都放回家居服的大口袋里,她一跛一跛地走进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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