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今夜风向突然改变?万一曹军的船并没有如你们所期盼的扣连在一起呢?”“你操太多心了,”但因为明白她会操心,全由于自己的缘故,端木恺不免仍跟着心疼。“就算没有自然吹来的东风,火攻的计划依然可以实施,因为黄校尉是由我们南岸赤壁这里的上游之处,斜对着他们北岸乌林那里的下游之处行驶,所主要倚仗的是水力,而非风力;而长江的水面辽阀,一向有‘无风三尺浪’的声名,曹军的船那么多,岸上如未能有足够的系缆之处,那自然要把若干只船互相扣起来,道样只要把其中一只的缆系在岸上,其他的便会一起稳住,不至于飘浮得不成行列了。”
看来孙刘联军的确大有可为,飞霜那颗其实无论谁赢了,恐怕都难以完全释然的心,目前唯一可堪告慰的,恐怕就只剩下夏侯猛因关西马超真的出现造反迹象,而在前几日即被曹操派往西北,因此肯定可躲掉此次火劫一事了。
然而桑迎桐或许可以少操的心,自己却绝对无法幸免,因为谁知道此刻还与她紧紧相拥的端木恺,下一刻上战场去后,会不——不。她不能这样想,连动念都不准,如果让那念头一起一蔓延,教她如何熬过这段等待的时间?“那你们呢?”“我们会在黄校尉出发以前,就做好准备,穿扎军服、披挂箭囊,手执长枪或大刀短剑,登上蒙衡斗鉴与大小快艇,一待曹军在船中与帐棚中被烧到慌乱成一团时,便于杀声震天之中赶到。”
“寒衣,”最不想出口的问题,终究还是忍不住。“你一定会赢,会回到我的身边,是不是?”“你害怕了?”端木恺捧起了她的脸问。
“我也不想如此,”飞霜眼泛泪光坦承:“我也想争气一点,但你们这次可是在与十倍左右的敌人对抗啊。”
“正因为我们是以弱御强、以少抗多、以寡击众,不战则必死,所以是哀兵,而兵法上说:‘哀兵必胜’,你对我该更有信心才是。”
“可是……可是……”
端木恺委实见不得她的泪眼迷蒙,立即俯下头来,吻上她终究忍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
“别哭啊,小蛮女,再哭就不刁蛮了喔。”他一边吮吻着她的面颊,一边哄道。
“寒衣。”寻到了他忙碌的双唇,飞霜即刻热烈的亲吻起来。
好半天以后,端木恺才将满面绯红且呼吸细碎的她给搂进怀中说:“就凭你这份热情,说什么我也会平安归来。”
“真的?”
“真的。”他应答道:“如果你晓得现在的我,已经开始懂得害怕,是不是就会比较放心一些了?”这句话乍听之下,似乎有些矛盾,但飞霜却听懂了,立刻抬起头来,深深望入他金色的眸中。“因为我吗?”“蛮子,”端木恺瞧她一副活像要糖吃的小孩模样,不禁失笑道:“当然是因为你,不然还会因为谁?”“你不晓得对别人毫不留情,有时以另一个角度来说,便也是对自己毫不珍借吗?”“是,你教训得是,”端木恺轻抚她滑腻的面颊,一脸不舍的说:“其实我们需要面对的真正难题,不在此地,而在山阴。”
“山阴?”才一怔过,飞箱便听懂了,并且生出一个绝妙的点子。“寒衣,你仍坚持要我离开赤壁吗?”“是的。”
“要是我坚持不走呢?”她往他手掌偎去,偏侧着头,调皮问道。
“就把你灌醉,差人送你回柴桑。”
“我酒量好得很,”她双臂缠到他颈后去挂住说:“会醉到听不清楚歌声的人,是你。”一语双关的说完,再挪出一只手来轻点他的挺直鼻粱。
“听话,即便只听这一次也好,行不行?”他把她的指尖拉到唇边去啜吻。
飞霜心醉神迷的呢喃。“唔,好吧,不过,”她看着他兼具放心与欢喜的表情抢着续道:“我要等到马林真成一片火海时才走。”
“茉舞——”他已皱起眉头。
“还有,”她却不肯让他发言,马上又插嘴道:“我不回柴桑,要回山阴县。”
“什么?”端木恺难以置信地叫道。
“同为女人,我的处境,你的妻子一定比较能够体谅,你在这为吴侯争胜,我则回去跟她争你。”
“但是——”
“嘘,”她用食指点住他的唇,不给他争辩的机会,“人家想要……想要早点帮你生几个眼睛和你一样漂亮的孩子嘛,难道你不想?”“眼睛?我的眼睛?”端木恺从没想过那几乎是他个性极端之一切罪魁祸首的眼睛,在她口中也能转变成如此动听的情话。“你不觉得我道双眼睛是——”“我觉得是我生平所见过最耀眼的一双眸子,我愿意将来每一个孩子的眼睛都像你。”她已按捺不住的吻上他有些扎人的胡碴。
端木恺被挑逗得血脉偾张,立刻不甘示弱的吻上她最细致敏感的耳垂。“而你很快就会知道,我这双眼睛最想看什么。”
飞霜当然知道,也马上将他最想看的“自己”。紧紧依入他的怀中。
第八章
本来从赤壁渡江烧乌林,大获全胜后,端木恺就想立刻赶回山阴县的,却又无法完全拋下战事不管,因为曹操虽已败走,但唯一奉命留下的曹仁,却在荆州南郡郡治的江陵县,采取深沟高垒的战术,与周瑜展开长期的对抗。
就在他犹豫不决,不知自己是该留下来与周瑜继续并肩作战,或者到合肥去支援率兵攻城的孙权,和周瑜来个东西策应时,吴侯对他却另有安排。
原来江东虽本为富庶地区,不过原只限于东南沿海地带,至于长江中下游以南的广大地区,因在孙家父子致力开发之前,到处山蛮,文化落后,人民贫穷,而又好勇斗狠,所以早期各地土民叛乱频仍,就连近日,每遇吴军与北方有重大冲突时,山贼便仍会趁机作乱一番。
这次曹操举兵南下,对于已沉寂一段时间的山贼来说,自是错过可惜的绝佳良机,于是民乱又起,而且还波及吴侯兼领太守的会稽郡,对于刚大胜曹操的孙权来说,自是不能不平的动乱。
于是他立即下令端木恺回会稽去讨贼平乱。“我知道你家就在会稽郡治山阴县,讨平乱事后,便回家一趟吧,公瑾说你家中有娇妻相候,可别冷落佳人过久。”
端木恺领命以后,不禁狠狠瞪了满面春风的周瑜一眼,然后咬牙悄声问道:“我何来‘娇妻’?”“钱唐卖唱女,难道你忘了?我可是唯一的见证人。”
时隔半月,贼乱已平,但当日周瑜促狭的神情,如今想起来,却依然令已快到朝露馆的端木恺恨得牙痒痒的,那与小乔素有神仙美眷之称的周瑜,一旦逮着机会,对自己“不幸”的婚姻状况非但没有半丝同情,显然还颇幸灾乐祸。
这算是哪门子的生死至交?简直就是——
“恭喜少爷,贺喜少爷。”突如其来的一片道贺之声,让坐在马上的端木恺为之一震。
“少爷,恭喜你荣升‘破贼将军’。”为首的还赫然是蒋氏。
端木恺翻身下马,扶起躬身的蒋氏道:“奶奶,您怎么会到朝露馆来?”“是少夫人请我过来帮忙的,她说不晓得你爱吃什么家乡菜,又捉不准你哪一天回来,所以请我来这儿当临时的总管;对了,”蒋氏边说边笑得合不拢嘴,显然开心得不得了。“还有呀,少爷,这里已径不叫朝露馆,少夫人说那名字太灰涩了,所以她已经把这里正式改名为——”她越讲越兴奋,端木恺却越听越惊慌,到后来甚至已顾不得礼数,一把扣住她的肩膀便插嘴问道:“我的紫鸢呢?”马是他坚持要茉舞骑回来的,而眼前他唯一能够想到,和茉舞及他有连系之物,也只有紫鸢了。
虽然不晓得为什么端木恺一开口就问马,但蒋氏仍本能答道:“紫鸢在马厩里。”
“那骑它回来的姑娘呢?”
蒋氏闻言只瞪大了眼睛,拿他当怪物似的看,根本作不得声。
“奶奶,我问您,骑它回来的姑娘呢?”“在蝴蝶厅,少夫人房——”蒋氏话才讲一半,端木恺已经疾奔入内,弄得她莫名其妙,只能叫道:“少爷。恺哥儿。你要到哪里去?”“我到蝴蝶厅,所有人等,没有我的允许,一概不得进西馆来。”拋下这句话后,端木恺就从复廊直接奔向蝴蝶厅。
但蒋氏仗着自己是“老臣子”,在怔忡过后,随即因着实扔心恺哥儿不晓得会对飞霜如何,而咬牙跟上。
端木恺脚程快,步伐大,一会儿便来到蝴蝶厅二楼,本来立于圆形窗台前的飞霜,正好闻声回头,于是一张俏脸立时为之一亮,并喊道:“夫君。”
而松了一口气的端木恺则马上将她拥入了怀中,并一迭声的叫着:“茉舞、茉舞,他们告诉我‘少夫人’还在这里,可真吓坏我了,她有没有为难你?有没有对你怎么样?有没有——”他蓦然省及一事,立刻抬头改问道:“你刚刚叫我什么?”一身藕紫,衬得肌肤更加白皙的飞霜抿嘴一笑,正思索着该如何解释才最浅显易懂时,门边已传来一个微喘的声音说:“飞霜是你娶进门已一年的妻子,不叫你夫君,要叫你什么?真是的,思念妻子也不是这个思念法,什么马回来了没有啦,所有人等都不准进西馆来啦,真有这么疼她的话,会整整一年音讯全无?恺哥儿,我看你实在应该多跟你爹学学,难道从小到大——”见端木恺原先还肯按捺的表情,在听到蒋氏要他多跟父亲学习时陡然一僵,飞霜赶紧一边反手扯住他的臂膀,一边望向蒋氏说:“奶奶,灶上炖着寒衣爱吃的鱼羹,你可不可以帮我过去看看好了没有?我有许多话,想跟他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