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皓,为什么这么说?你明知道你之于我,绝不只是得识之人而已,你明知道的 ;”
载皓的回应却是一把将她紧拥入怀中,紧到邑尘甚至可以清楚的听到他那奔腾紊乱 的心跳声。
“画一幅你给我,好吗?今天就画,因为我今晚就要。”
“载--”她抬起头来,还想要问点什么,他却已经紧紧的封住了她的层,吻得那 么深刻缠绵,仿佛永远都没有尽头似的。
这段受伤的期间,载皓对她一直是细心呵护、关怀备至的,在最初一、两周她没有 办法平躺而眠时,甚至夜夜怀抱着她,让她背倚着他厚实的胸膛,陪她聊天,逗她开心 ,听她说些儿时的趣事与如今远在他国的父母现况等等,直到她酣然入睡,还往往舍不 得扶她趴卧。
后来她的伤势渐愈,虽然两人也曾厮磨亲匿,但载皓却不曾再重复雨夜中的欢爱, 甚至有好多次她都已意乱神迷,几乎情不自禁了,反而得靠他悬崖勒马,两人才能够及 时抽身。
像他这样的一名男子,教她如何能不心折?他或许还不知道,但他的一言一语其实 早就已经主宰了她,他的一行一动也都在牵引着她的喜怒哀乐。
想到这里,邑尘不禁更加热烈的回应起他来,仿佛要把所有的眷恋情怀,全藉由交 缠的唇舌传与他知。
“画一幅你给我。”
邑尘把眼光从窗景调回到画纸上,她太了解载皓了,完全能够明白他的心意,知道 他口中所说的“你”,绝非真要她画出一幅人像来,而是……她画的图其实再普通不过 ,就那日他们重逢的雪景,一片广阔、一片苍茫、一片悲凉。
邑尘当然隐约感觉得到两人之间即将再起变化,只是在事未临头之前,她委实还不 愿从梦中醒来。
于是她重新执笔濡墨,开始在画的左上角题下:渭城朝雨邑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
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她本不是一个喜于落泪的女子,但自在载皓身上寻获长久以来所追求的挚爱之后, 泪水便好似突然丰沛起来,就像此刻才题好诗,眼前就已经又是一片迷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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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里,载皓难得的没过来与她共进晚膳,反而在夜已深沉之后,才嘱人送来一 壶温酒。
“我要的画呢?”随后进入她房内的载皓出口便问。
邑尘默默的将画交到了他的手中,载皓展口一看,不禁为之动容。
“邑尘,果然只有你明白我心灵深处的感受,来,陪我喝几杯。”
邑尘坐下来帮他倒了酒之后,却依然不言不语,也不动杯子。
“邑尘?”
“这酒若是离别酒,那邑尘就不喝。”
载皓目光一凛,遂也放下了酒杯。“你知道我今晚在那里用晚餐吗?”
“我等着你说给我听。”
“君大学士府中。”
虽然只是短短一句话,但邑尘已经听明了所有的言外之意。“门当户对,恭喜…… 贝勒爷了。”刹那间他们好像变成了陌路,怎么会这样呢?
“邑尘,男子三妻四妾,例属平常,载皓虽钟情于你,仍无法免俗:况且阿玛近日 频催我将你交付刑部,我若要保你,唯有尽快将你纳为侍妾,所以与君家千金的婚事, 必也得加紧进行才成。”
“你说什么?”邑尘简直无法相信自己刚刚所听到的话,全出自于深爱的人之口, 侍妾?娶妻?他怎能如此污蔑他们之间的情感?
“我相信你都已经听明白了。”载皓一副事属平常、完全无庸再多加解释的模样。
“有件事我一直忘了间你。”邑尘突然冒出一句话来。
“什么事?”
“当初对上海租界执法单位施压,执意要引渡邹容北上的人是谁?”
“是我,”载皓一口坦承道:“郑信祥没有查错人,可惜的是他后来找错了人。”
“为什么?”邑尘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沉溺于梦境的假象中。
“为什么要执意引渡邹容出租界?”他望着她苍白的脸庞说:“你以为乱党之中, 谁长长我的眼中钉?像郑信祥、韦如意那种血气方刚、勇气可嘉,成事却绝对不足的人 吗?”载皓的唇边浮现出一抹冷笑道:“不;这些人只会令我心烦,对我却绝对无法构 成威胁;真正令我觉得刺眼的是孙文,是邹容这种思想周密、言之有物、文笔尖锐的人 ,枪炮弹菜的力量都有限,思想主义的影响却无穷,这种人才万万留不得,必得诛之而 后快。”
“你;”邑尘已经无法再安坐于椅上,她迅速起身道:“如今日、俄两国正在我东 北如火如荼的展开激战,美好河山及我骨肉同胞,均沦为如狼似虎的两国野心的战场和 鱼肉,载皓,”她冲过来拉起他的手激动的说:“清廷尚有多少醉生梦死的贪官污吏我 不管,我只管聪明如你者,为何还看不到所谓“大清帝国”,已将近亡国的边缘?若再 任由腐败的它领打下去,难保我堂堂大国不会遭致瓜分灭种的悲惨结果。”
“邑尘,你听我说,”载皓露出难得的耐性,侧身将她拉到了自己跟前说:“日俄 两国交战,的确已给了朝廷莫大的震撼与启示,在这场我们宣布中立的战争中,大家看 到的是扶桑小国维新立宪后的惊人成就,正式行宪仅五年,就已具备和帝俄这一大国火 并的能力,甚至若不出我所料,还应有可能打赢这场哦争;
你知道吗?其实现在朝廷已在秘密进行立宪的准备,打算最迟于明年便要正式宣告 全国,力图振兴,”说到这里,他已是一脸兴奋,“所以你根本就不要再参加什么兴中 会,什么乱党了,中国是一个古老的帝国,老百性惯有一位天子在上,以便万民崇拜仰 赖,因此革命绝比不上立宪来得实在;邑尘,许我为妾,我保证让你成为我背后的“军 师”,除了无法给予你“正妻”的头衔之外,其余的一切,我都愿与你分享。”
“你刚刚说王爷直催着你把我交付刑部?”苍白着一张脸的邑尘答非所问的说:“ 是想要杀鸡做猴,让全天下的人都看看意欲谋刺朝廷红人的下场吧?”
“是啊,但只要你让我收起来当小妾,这一切便都不成问题,反而还可让天下人见 识到我载皓收买人心,尊反为正的能力。”
邑尘至此终于有自己所面对的,完全是个陌生人的感觉,时穷节方现,看来在最根 本的原则上,他们的观念是永远都无法相通的了。
“除了我是革命党员之外,你好像还忘了我有另一个身分。”
“什么?”戎皓不解的问道。
“我还是韦如意三哥的未婚妻。”
载皓的双眸霎时闪过一道敌意。“我不相信你对他的爱会深过与我之问的情意。”
邑尘俯视着他,知道他的自信全缘自于自己的臣服,在爱情的世界中,她的确是输 了,彻彻底底的抬给了载皓。
古人说:“棋逢对手。”其实,渴望得一势均力敌之对手的,又何止是下棋的人呢 ?战场上如是,情场上恐怕更如是吧;
以前和顺心论情,总觉得差那么一点点,至于那“一点点”究竟是什么?在遇到载 皓之前,她却也还是一直懵懵懂懂的,顶多在舒园月夜后,心中偶尔会闪过一个模糊的 影子而已。
但现在她却已完全明白,只可叹造化弄人,了然之后所必须面对的,却是无法圆满 ,注定破碎的结局。
她肯定是回不到从前的模样与心境了,但她也绝对无法屈就于载皓的安排,现在她 也终于认清,在情爱的领域中,她才是一个最苛求完美的人。
得不到载皓,她再也不会接受其他的男子,而得不到完整的载皓,她亦宁可失去所 有。
于是邑尘平静的抽回了她的手,并坐回椅上,隔着一张桌面跟载皓说:“明早我会 准备好。”
“你答应了?”载皓难掩兴奋之情的问。
邑尘迳自斟酒连喝三杯,看得载皓诧异万分的惊呼:“邑尘;”
“载皓,这三杯酒一敬你对我的浓情盛意,二记我们的聚散离合,三则表明我的心 志,”她忽觉脑门一阵晕眩昏重,但仍硬撑着把话给说完。“明天一早,我即随你…… 赴……刑部……”
在眼前完全陷入黑暗之前,她仿佛见到了载皓一脸的悲绝?
第十章
婴儿的啼哭声?这里是哪里?怎么会有婴儿的哭声呢?
“宣儿乖,宣儿别哭,乖乖别哭,别吵了你尘姨。”
那哄劝声又轻又柔的,不但立刻哄停哭泣的婴儿,也让邑尘心思沉静,再度坠入梦 乡中。
也不晓得又过了多久,她才真正的醒听过来,但触目所及,只觉窗明几净,却不是 她住惯了的翠云阁,这哀是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