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浩一边笑着一边哄着。“别动,别动啼,我知道自己一身酒臭,但我实在舍不得 松开你,你就勉为其难一下,好不好?”
“瞧你说得这么可怜,”湘青终于停止了扭动,轻倚着他说:“好吧,就让你再抱 会儿,怕只怕等哪天你厌了、腻了,到时我再怎么苦苦哀求,你也会不屑一顾。”
“大幻想家,”关浩慢条斯里的抽掉她发上的翡翠玉簪,再轻轻垂放下她光滑乌亮 的青丝说:“你明知道那种事永远都不会发生,你知道吗?有时我夜里醒来,望着你恬 静的睡容,都还会忍不住一阵心惊,怕眼前的一切幸福都只是幻象,担心有一天你会突 然发现我不够好而离开我,甚至无法相信自己的运气,竟有幸娶你为妻,而且与你在一 起生活愈久,愈觉得时间不够多,日子不够长,好像我们俩昨日,不,我们俩前一刻才 相识似的。”
“傻气,”湘青满心感动的嗔怨道:“其实我也有相同的感受,尤其是在这动荡的 时局中,想到每天都有那么多不幸的人、悲惨的事,就觉得自己应该更珍惜一切才是。 ”
“所以啰,”开浩马上顺着她的话尾耍赖说:“也不晓得刚才怎么还会有人舍得离 开我的怀抱。”
湘青娇俏着笑开答:“我才舍不得呢,但是为了宝宝着想,再怎么舍不得,也要硬 下心肠来啊。”
“这和我们的孩子有什么关系?”关浩一脸不解的问。
“关大夫,你忘了自己曾说过酒精对胎儿不好的话啦?”
“我没忘,酒精是对胎儿不好没错,但你今晚不也做到“滴酒不沾”了吗?”
“我的确是一滴酒也没碰,但你的双唇上却尽是酒香,”湘青的面庞渐渐冉为酡红 ,诱人至极。“再加上你的热情疼惜,人家怕再跟你痴缠下去啊,真的会醉得人事不知 ,甚至生出个嗜酒宝宝来。”
关浩听完不禁仰头大笑道:“我的好老婆,你也太会联想了吧,”然后贴向她的耳 边厮磨着。“我看这根本就是你对我今晚“不听老婆言”的惩罚,是不是?
那我亲吻别处成吧?”
湘青因被吻在耳后而全身酥麻,只得瘫软在丈夫的胸前。“南星……我的好南星, 别闹了嘛;”好不容易才终于再让他抬起头来。“你坐下,我去帮你绞条热布中来擦擦 脸。”
还是福婶周到,掐准了时间,就在他们回房之前,差人提来了热水;而享受过妻子 细心服侍后的关浩,似乎也暂时停止了借酒撒赖的嬉戏心情,指着小厅墙上的那大型绣 作说:“夕照西湖,湘青,你的手真的很巧,把西湖的垂柳、荷姿、水波、余晖全都给 绣出来了,看见这幅幅景,我突然强烈思念起咱们在西湖畔的小窗。”
湘青顺手再端了杯热茶递到丈夫手里笑语:“我们又不是永远不回去了,有什么好 伤感的,更何况你此行奉有责任在身,那不比什么都还要来得更重要?”
关浩啜了口热茶后放下,伸手便将妻子的手纳入掌中由衷的说:“虽然你从不过问 ,但我知道自己的一切始终是你最深的关切,所以我未来一年的主要任务,想必你也早 就了然于心了。”
“你要如入麻状元胡同墨薰庄的联络工作,必要之时,甚至想化被动为主动,为革 命阵营吸收培养更多的生力军,对不对?”
“对,在这风云汹涌、世变急遽的大时代中,我们尤其需要青年们积极、勇敢、坚 定的决心与意志,和嫉恶、抗暴、侠义的精神与力量,北京这里虽为“天子”的脚下, 但也是各类学堂汇集之所在,如能鼓动更多热血学子技入我方阵营,现今暂时陷于低潮 的革命大业,就反能再展新貌。”
湘青依生进开浩腿上怀里,轻声问道:“对于这项计画与目标该如何进行,你是否 已有了初步的腹案?”
“据我了解,表面上看来我们的势力虽弱,但其实暗地里的同志却多,听说连女子 学堂内,都有雄心壮志不让于须眉的巾帼女英雄,看来往后会有更多如我这般幸福的男 同志,不必再在民族大义与儿女情长中挣扎痛苦,索性并肩而战,成就革命伴侣;在我 们来之前,不是才曾接获一封会内通讯吗?那一笔好字,据说就是出自一名女同志之手 。”
湘青把脸偎上丈夫的肩窝处,突然悠悠叹了口气。“是啊,我们真的是大幸运了, 南星,如果幸福快乐是样具体的东西,可以分给旁人,让他也同享愉悦,那该有多好? ”
关浩用面颊下颔轻缓摩挲着她的发丝问道:“这个“他”,是载皓吧?”
“嗯。”
“要一个人抛却天生而来的想法与个性,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他肯与我们互做讨论 ,不把我们当逆臣贼子着,已经很不简单了,有点耐心,再多给他一段时间,好不好? 我以为你向来是对他最具倍心的人哩。”
“我是啊,不然又何必在娘面前为他大力开解,只因为如果现在他点了头,表示愿 意谈论终身大事,那么所娶之人,千之八九必是所谓门当户对的尊贵格格或富家千金, 自己本身的家世再加上联姻的牵扯,你想他还会有脱离朝廷束缚的可能吗?与其如此, 还不如暂保独身身分,也好自在来去,”想起载皓在今晚席间力求一醉,以解千愁的模 样,湘青又不禁心酸了。“可是看他多年来孑然一身,万般心事皆无可寄托的模样,我 又实在很不忍心,难道天地之大,竟真的无一能打动他心弦的女子?”
“有啊,谁说没有?”
湘青沱讶的抬起头来问道:“是谁?我怎么都不晓得?”
开浩几乎忍俊不禁,见她睁大了双眸,一副好奇的样子,委实可爱逗趣,便轻捏了 一下她的鼻尖说:“你啊,他不是曾对你动心过,还曾在元宵夜里箭射金丝灯笼,以求 博你一粲?害得我刨尝失恋之苦,有好长的一段时间,还一直把他当成了最强劲的情敌 。”
“哎呀;那是你自己胡思乱想的结果嘛,况且,哥当时是因为对我们实为兄妹的内 情尚一无所知,所以才会表错情,陈年旧事了,亏你还每每提个不停,”
湘青娇咦着轻拍他一下说:“不跟你讲了,人家是正经八百的在为二哥操心,你却 还有那份闲情来开我玩笑。”
“好好好,不开玩笑,行了吧?”关浩环拢着她说:“但我觉得载皓情思绝非全然 古井无波一事,却非空穴来风的推测,你还记得三年前他南下杭州,为了让久别重逢的 我们俩单独相处几天,曾托办公事到总督府去住了数日的事吗?”
“当然记得。”
“后来他北返之前,又与我们共聚了两日,在那两天当中,你有没有发现到他手中 突然多了样东西,而且一直牢牢的带在身边,不曾离手。”
湘青低头寻思了好一会儿,终于回应道:“经你一提,我倒真的回想起来了,对, 是有这么回事,那好像……好像是把扇子?”
“没错,坦白说,当时我就曾故意问他那把扇子是在哪里真的,因为扇子本身虽然 不是什么精品,可是上头的书作书法却让人见之惊艳,而且退隐隐然是出自女子之手。 ”
“那他怎么说?”
“他只说那是他某夜随总督到杭州知县府内做客时,一位初识的新友所赠之物,至 于其余的细节却再也不肯多言,但我仍可凭直免向你保证,这事定然还另有曲折,不然 后来我们每次见面,我也不会回回都在他的随身物品中,瞥见那把外表毫不出奇的扇子 了。”
“物品尚且都如此珍惜了,可见赠礼之人在他心中的分量必然不轻,改天找个机会 ,我一定要旁敲侧穿的问出个所以然来,说不定那扇子原先的主人,就是二哥这些年来 的……”因见丈夫突然眉头轻锁,湘青便再而问道:“南星,怎么了?你干嘛娥起眉头 来,莫非又想起了什么事?”
开浩立时松开眉头道:“没有,没想起什么事,只是一个模糊的意念而已,好像… …好像载皓那把扇子上头的字,我最近才再看过。”
“怎么可能?你连书扇题字的人是谁都不晓得呢,怎么会突然有这种感觉?”
“所以说啰,八成是我的错觉;”关浩很快的就决定抛开那个乍然闪现的念头,“ 我觉得比较奇怪的,反倒是怎么你一直都没有注意到载皓那项新添的习惯?”
湘青将双手绕到他颈后说:“人家当时眼中心底就只有你嘛,哪里还容得下别的人 、别的事,更遑论是一把毫不颗眼的扇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