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愕然,「我没有!」
他一撇嘴角。
见他不相信,她语气急切了起来,「我真的没有,路西法,你误会了,刚刚我是……我是在想──」
她忽地一顿,怔然望他。
该怎么说呢?告诉他自己并没有想着其它男人,她想的是达非,想的是与他之间那番令她心乱如麻的对话?
她该告诉他吗?
她犹豫了。
而他,察觉到她的犹豫,狠狠瞪视她,蓝眸交织各种情绪,像是懊恼,又似愤怒,直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复一贯的平静。
「刚才──对不起。」他哑声道歉。
这并不是她想听的。
「去睡吧。」他低低说道,就要转身离去。
她慌忙扯住他衣袖,「等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不,我要现在说!」她忍不住了,终于明白如果今晚不问清楚一切的话,她会彻夜无眠,「求你听我说。」
「说什么?」
「我──」她深深吸气,「我今晚碰到了一个男人。」
「谁?」
「一个叫达非的男人。」她轻声回答,一面睁大眼,紧盯他的反应。
如她所料,他似乎十分震撼,身躯一下子紧绷,前额一束青筋不规律地抽动。
她瞪他,「你知道他是谁。」
蓝眸浮上闇影,「我知道。」
「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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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妳。」路西法沈声道,意识到今夜两人可能会有一番不愉快的谈话,他为自己倒了杯威士忌,也给燕琉彩一杯红酒。
她摇摇头,「我今晚喝的够多了。」
「再喝一点。」他简洁地,「妳会需要的。」
她怔然接过,在他眸光的逼视下,不由自主浅啜一口。
他却没有喝,只高举酒杯凝视琥珀色的液体,彷佛正欣赏着光线折射其中的色泽。
好一会儿,他终于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背脊深深靠入柔软的椅背。
「他说了些什么?」
低沈的嗓音蓦地惊醒燕琉彩迷蒙的思绪,她扬起眼睫,几乎是慌乱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他注意到了,眸色转深。
「他说──」樱唇发颤,「贵国的女王希望你早日回国。」
「是吗?」他冷冷一哂,脸上掠过难以理解的神情,「然后呢?」
「他还要我问你,为什么离开哈斯汀。」她紧紧握着酒杯,手指冰冷。
「嗯。」他毫无表情,「还有吗?」
「还……还有,他问我,」她咬紧牙关,「是否赞成复制人?」
哑声吐落的名词宛若最锐利的鹰爪,狠狠撕去他无表情的面具。
他终于真正显露情绪了,面上的肌肉不停抽动,深沈的蓝眸酝酿一场风暴。
燕琉彩看着,不知不觉打了个寒颤。
她不希望他面无表情,可她──也害怕他这样的表情,这样的他太过凌厉,太过冷酷,太过让她不知所措。
「路、路西法,他还……还暗示我,也许我的身边就有个──克隆。」她说,祈求般地朝他伸出手。
她在祈求,祈求他告诉她这一切只是胡说八道,祈求他告诉她不需理会那家伙的一言一语,祈求他……祈求他──
玉手颓然垂落。
她不知道自己在祈求些什么,不明白自己想从路西法口中得到什么样的保证。
她只是……好慌。
「如果有,妳怎么看?」彷佛过了一世纪之久,他才沉沉开口,射向她的眸光恍若雷电,凌锐逼人。
她一愣,「我──」
「告诉我,妳会怎么看待一个克隆?」他问,嗓音微微尖锐。
燕琉彩闻言一怔。
「克隆──也是人。」好一会儿,她才勉力由凌乱的思绪中整理出自己想说的话,「就算他是别人的基因复制的,也是独一无二的人。」
「独一无二?」路西法神色阴沈,「一个复制品怎么可能独一无二?」
「当然可能!」莫名的迫切使燕琉彩高喊出声,「就算是克隆,也是有生命的个体,他也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观念,自己的人生,不是吗?」
「可他没有存在的意义!」路西法冷冷反驳,「他的存在只是那些科学家跟上帝开的玩笑。」
「不,不是玩笑──」燕琉彩容色刷白,想起自己一直在实验室里从事的复制研究,想起仲村英树的钥匙理论,她忽地全身发颤。
也许,为了复制器官而进行的研究有一天终究会走上不归路──
「我们只是想……只是想救人啊。」她颤着嗓音,不知不觉想为自己及其它所有研究基因复制的科学家辩解,「你知道,有那么多人需要器官捐赠,有那么多人失去生命只因为他们等不到一个合适的器官,有那么多人因为失去亲人而哀痛悲伤,我们……我们只是想解救这些人啊。」
他不语,只是静静望她。
而她,在他沉默的注视下,心跳更狂乱了。
她忽地起身,蹲跪在他面前,双手急切地攀住他,「路西法,你懂的,对不?你明白这世上有太多悲剧,只因为人们找不到合适的器官延续生命,还有那些非法买卖器官的交易──你知道我们只是想杜绝类似的悲剧。」美眸凝定他,急切地寻求他的了解,「对吧?」
可他只是神色漠然,「我只知道复制人的存在,也是一种悲剧。」
清冷的嗓音有如春日落雷,劈得燕琉彩晕头转向。
她蓦地松开路西法的手臂,跌坐在地,苍白的容颜茫然无措。
「我只知道你们这些自以为能解救生命的科学家天真得近乎残酷,根本不了解一个克隆存在于这世上会是怎样荒诞的情景。」
「会……会怎样?」燕琉彩怯怯地问,望着路西法冷漠无比的神情,她几乎不敢问,可却又不得不问。
她必须问,必须知道路西法的想法,必须尝试了解他。
否则,她就不配当他朋友──
「妳能想象一个人生下来只是为了当另一个人的替代品吗?能想象一个人的存在只是为了在必要时,随时供应另一个人兼容的器官吗?能想象这样的孩子是在一种什么样的情况下长大的吗?能想象他渴望像普通人类得到父母的爱,可得到的却只有漠视与冷淡吗?」他问,一句比一句冷漠,一句比一句阴沈,一句比一句更加撕扯燕琉彩一颗柔软的心。
她震动了,扬起双眸,愕然望向面前神色不动的男人。
他面无表情,声调没有丝毫起伏,甚至连一对眸子也深不见底,让人完全看不清其间思绪。
可她却明白了,清清楚楚地明白。
她明白他为什么如此质问她,明白他若非亲身体验,不可能说出这样教人震撼的话,明白他话中的一切绝非想象,而是真真正正存在的事实!
她明白了,她终于明白了……
可她还是不懂,不懂为什么他能用这么一种漠不在乎的语气说出这些话,不懂为什么他内心明明该是疼痛莫名,脸上的肌肉却一丝也没牵动?
她不懂他怎能如此冷静,那让她的心──好痛好痛啊!
「路西法。」她凝望他,墨睫一眨,坠落两颗剔透珠泪,「你说的是自己吗?难道你──就是个克隆?」
听闻她凄然的询问,路西法面色一白,慌然望向她,彷佛这才真正明白自己方才说了什么。
他凝视她,许久,「去睡吧。」
她摇摇头,「告诉我,路西法,难道三十年前就有人发展出复制人类的技术了吗?」
「我叫妳回房去!」他怒视她,望着她既迷惘又清澈的眼眸,突如其来的恐惧攫住他,教他差点握不住手中的酒杯。
她知道了,她猜到了,她什么都……明白了。
他忽地起身,迫切地想逃开她,逃开她既凄楚又带着同情的眼神。
不!他不要她同情,这辈子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尤其来自于她……
「走开!离我远一点!」在她跟着他起身时,他狂乱地挥手,试图逐开她的靠近。
「不,路西法,我不走。我……」
「走开!别靠近我!」他锐喊,瞪她一眼,眼神凌厉无伦。
她一阵惊愕,不觉倒退一步。
「路西法──」
「妳不该来这里的!我根本不该邀请妳来,不该再跟妳见面!我错了!」他握起拳头,重重地搥墙,「我该死地错了!」
激烈的诅咒在室内回旋,冷酷地撕扯着燕琉彩,她颤着苍白的唇瓣,锁不住一颗颗自眼眶逃逸的泪。
她看着面前神态近似疯狂的男人,看着这像是熟悉却又陌生得令她心慌的男人,不停地颤抖,不停地流泪。
「路西法,我……我──你真的──不想再……见到我吗?」她哑声问,是心酸,更是心痛。
沈痛的言语似乎唤回路西法一丝丝理智,他蓦地回首,蓦地将那对狂风暴雨般的眸子凝定她。
在认清占领她苍白容颜的是透明澄澈的泪水后,他忽地神智一醒,狂暴,逐渐由湛深的蓝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心疼与懊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