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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府大人,我──”杜飞烟话才说到一半,忽尔脚下的擂台木头一一断裂,狂风乍起,眼看就要将她震倒。

  顷刻间,一道黑色飞影自高架上凌空腾出,适时环住她的腰杆,将她快速携离现场。其矫健灵敏的姿态,彷若游龙般,令大伙钦敬地发出惊呼。

  “喂!你是谁?把人给我放下来。”穆天魁记性有够差,前几天才被人家打得头破血流,竟还认不出他就是杭州城百姓口里的大侠,段樵是也。

  “公子,”穆府管家赶紧小声提醒他,“他就是杜飞烟的新婚夫婿,段樵。”

  “什么?”穆天魁一下子回过神来,才发现胸口快痛死了,还流着血。“杜飞烟,你给我记住!”

  睡梦中。

  段樵首度辗转反侧,一整夜心猿意马驰千里,浪蝶狂风闹五更。金鸡一啼,才将他自南柯一梦中惊醒。

  这是怎么回事?

  “你醒啦?”杜飞烟着一龑嫩绿襦裙,丰姿绰约地走入房中,在云石桌上张罗着。

  段樵惊魂未定,额角的汗水偷偷滚向两鬓,晕化于噤口。昨夜那场荒唐梦会是因她而起吗?

  “醒了就起来吃早饭吧!”杜飞烟见他半晌不吭声,走过去瞧瞧,“咦?你流好多汗,昨儿夜里好冷,你怎么……”说着,她体贴地举起袖口为他擦拭……

  “不用了,我自己来。”段樵见了她像见了瘟神似的,一骨碌由床上跳下,坐往云石桌边的圆凳上,抓起碗筷,低着头努力扒饭。

  “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杜飞烟怒横他一眼。“配菜哪!你嫌我菜烧得不够好吃吗?”

  “不是,你别误会。”他乃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这副德行实在有失颜面,但是他的心好慌,慌得不敢与她四目对视,害怕泄漏了某些秘密似的。

  “误会什么?”他越闪烁其辞,她越想追根究柢。

  “误会我……我想……”想什么他也搞不清楚,总之他必须赶快弄走这女人,她再待下去迟早会出乱子。

  “你想要我?”杜飞烟不死心,厚着脸皮挨到他身旁,笑吟吟地道:“咱们打个商量如何?”

  “唔?”她这么谄媚的笑靥其中一定有鬼,段樵诚惶诚恐地戒慎着,以便见招拆招让她无从使坏。

  杜飞烟清了清喉咙,又假仙地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干的话,“我烧的菜如何?”

  “好吃。”他诚实作答,虽然心绪惶乱,还是吃得出这几盘菜确是美味佳肴。

  “你想不想天天吃?”她在布置陷阱,引诱他往里面跳。

  “呃……”段樵虽然耿直可并不笨,这等粗浅诡计只能骗骗小孩子。

  “你娶我。”她伸手捂住他的嘴,此举令段樵的胸口猛然撞了一下,气息霎时失调。

  “先别急着拒绝,等我把话说完。我知道我们两人不相称,我也没敢奢望当你这位大英雄的妻子;只是请你好人做到底,陪我演一出以假乱真的成亲戏码,待我脱离目前的困境之后,我保证挥挥衣袖,不多赖你一时一刻。”她又骗又哄,希望他上当。

  “这……”

  他只稍稍犹豫了一下,杜飞烟的自尊心马上大受打击。“这也不肯那也不肯,我这么低声下气求你,你还摆架子。”她略一酝酿,眼泪立即豆大的滴下来,“好,限你一天之内,给我找个男人来。记住,要完全符合我的条件,缺一样都不行。”

  “你别哭,你……算了,我负责就是。”她哭她的,他的心像刀割一样是什么意思?

  段樵搞不懂自己,也弄不清楚她,横竖自她出现之后,一切就全乱了。

  杜飞烟的泪水收放自如,亮丽水灵的容颜笑得天真无邪。“那咱们立即成亲。”

  段樵的心跳得更剧烈,只差没当场昏倒。

  ※ ※ ※

  婚礼一切从简,包括杜飞烟她娘,总共只来了七名宾客。那几人经由段樵介绍,乃为“留绡园”园主夫妇伊彦阳、樊素、易寒及他的新婚妻子卞文君、狄云,和孟龙。

  不过,杜飞烟一个也不认识。

  这些人相貌卓尔,模样尊贵,既像江湖中人,又彷佛身居朝堂。和段樵豁达狂放的气质,乍看之下似乎格格不入,但仔细观察,却有种互融互含的沉肃冷郁和飞扬潇洒的气质。

  非常奇异的伙伴。这条粗汉怎会熟识如此出类拔萃的朋友呢?听说他们分别来自华北、华中及西疆边陲各地,才短短一个昼夜,段樵怎么把消息传达给他们的?而他们又是怎么赶到的?

  杜飞烟想破头仍思忖不出其中的道理。而以段樵惜言如金的跩德行,想必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当然,这些“旁枝末节”她是没空太在意,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东西吸引着她的心神。

  婚礼上有十二疋用金丝线纺制而成的贺联;六颗产自苗疆的天珠;八大坛香醇美酒;一大束唯有天山才有的璀璨雪莲。

  每一样贺礼都看得杜飞烟心儿怦怦跳。这几个用脚底想也知道包准是非当即贵的人物,为何肯送给段樵如此珍贵的礼物?难不成他也曾施恩予他们?

  所谓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她该不会误打误撞,捡到一个大“宝藏”而不自知。

  送走了所有“贵客”,杜飞烟喜帕覆顶坐于床沿,和她娘叨絮家常。

  “爹为什么没来?”在拜堂前一刻,她才吩咐段樵将喜帖送过去,故意教她爹没法从中作梗。

  “他都被你气死了,哪还愿意来。”庄子宁是偷偷的背着她的丈夫特地赶来当主婚人的。匆忙之间,她啥都来不及添购,只带了一大叠银票,权充嫁妆,给女儿“贴补家用”。

  “哼!他害我当众丢尽颜面,更不惜三番两次推我入虎口,难道我就不气?”

  哇!这一叠银票加起来起码有千两以上,杜飞烟食指沾舌,很没气质地当场就数了开来。

  “收起来、收起来!”庄子宁重复叮咛她坐有坐相、站有站相,见了钱也不准露出贪财相。“其实你爹也是为你好,做父母的,哪个不希望自己的子女飞黄腾达、锦衣玉食?”

  “爹才不是为了我,他是为了他自己。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会不知?”杜飞烟嘟起小嘴,怪她娘盲目偏袒自己的老公,一点也不替她着想。

  “他有他的苦衷,就跟你这样拜堂成亲一样。”为了不让杜飞烟对她爹的成见过深,始终怀恨在心,即使明知理屈,庄子宁还是得替她的死鬼老公辩解。

  “我成亲怎么样?”杜飞烟心虚地打断她娘的话。

  “娘过的桥比你走的路多,这点小把戏,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庄子宁媚眼轻挑,艳唇微撇,一副洞穿人情世事的精明样。

  “看……看出来什么?”事关她一辈子的前途,不到最后关头,她绝不坦言招供。

  “你准备跟他耗多久?”暗示的听不懂,庄子宁干脆明着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早晚都会遭人非议,你将来怎么办?还要不要嫁入?”

  “我……嫁啦!”她仍是死鸭子嘴硬,一味装胡涂。

  “是吗?我看那姓段的不像在娶媳妇儿,倒像在聆听判决,脸上没丝毫喜气,对你更是冷冷淡淡的,这是新郎倌应有的表现吗?”知女莫若母。这种荒唐至极的事,普天之下怕只有她女儿才做得出来。

  “他本来就不苟言笑,你何必硬要往鸡蛋里挑骨头?”杜飞烟担心露出更多破绽,急着催促她娘回去。“很晚了,爹见不到你,又要大发脾气,藉题发挥,把帐算到我的头上,你快走吧!”

  “唉!我被你们父女当夹心饼,左右皆不是,你……过一阵子,等你爹气消了,记得回来跟他认错。”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即使有错也有权利要求被原谅。

  “我明明没错为什么要认错?”替庄子宁披好斗蓬,杜飞烟已无意再继续这种没有建设性的对谈。

  “你私订终身,还……”

  “那是他逼我的。”杜飞烟的脾气完全得自她娘的真传,刚烈无比,既做了决定,绝不中途退缩。“你回去告诉他,什么时候他悔改了、知错了,我就什么时候原谅他。”送她娘坐上轿子,旋即关上大门,她不愿再听她娘所作的任何解释。事已至此,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新房里一如预期地冷清,段樵没来,他当然没来,圆房可不包括在“交易”之内。他们事先讲好的,人而做夫妻,人后各过各的,谁也不干涉谁。

  褪下凤冠霞帔,她一个人把两杯交杯酒全喝了,趁着微醺之际吹熄蜡烛,她窝进被子里,独自饮泣。

  落魄至此,除了怨她爹,更该恨穆天魁。她气恼她爹的无情寡义,但这股怒焰可以暂且压下,待她将穆家搞垮复仇之后,她会回去把她爹数落个三天三夜,以泄这团乌烟瘴气。

  新月缓缓爬上中天,黑幕笼罩下的夜空冷冷亮亮。杜飞烟美丽的眸子微合,思绪依然澄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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