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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周嬷嬷一阵青一阵白的脸色,把什么都招了。

  杜飞烟实在不晓得该拿一把利剪割了她的舌头,还是直截了当炒她鱿鱼。

  “既然你不说,你就去投靠我娘,当她的老妈子好了。”简直是养老鼠咬布袋。

  “不不不,你千万则赶我走。”周嬷嬷抽一下鼻子,眼泪立刻垂下,“我这么做也是不得已的,你也了解老夫人凶悍麻辣,谁敢不从,日后就不曾有好日子过的。”

  这倒是,她娘的泼辣堪称轰动武林、惊动万教,连她爹那只老狐狸都不得不畏惧七分,更何况是周嬷嬷。

  “一开始我也抵死不从,可是老夫人说,只要我听她的,依她的计谋行事,就能使你和爷弄假成真,还可以多赚点钱贴补家用,所以……”

  杜飞烟皮笑肉不笑的挨近周嬷嬷,“如此说来,你对我仍算是忠心耿耿啰?”

  “当然,如果我有半句虚假,愿遭……”

  “够了够了,没那么严重。”杜飞烟弯身扯下被褥交予她,“去把它洗干净,关于我和段樵的事,除了我娘,别再告诉任何人。”

  “为什么?”这又不是坏事。

  杜飞烟幽幽长叹,“我根本不确定他对我是不是真心的,而且我也不希罕做他的妻子。”

  “可,你们都已经……”一夜夫妻百日恩呀!

  “这是一笔胡涂帐,当真不得。”杜飞烟无神地瞟向窗外,忽地悲从中来,泪水剎那间模糊了她的视线。“他真正喜欢的人是单琳琳。”

  否则他也不会千里迢迢的陪她回乡安葬亡父,此等情分,是如何深重啊!

  她怎么能和单琳琳比?

  “不可能的,老婆子我活了六十几岁,不会看错的。爷重视你远胜过单姑娘,他只是不善表达而已。”

  “你甭安慰我了,即便他对我尚有一丝真情意,我也没那个肚量容忍他享齐人之福。”

  “爷不会娶单琳琳进门的,她美则美矣,终究是个青楼女子。”身分贵贱,在一般市井小民眼中,仍旧是非常在意的。

  “世俗荣辱,段樵断不可能放在心上。总之,我已经死心了,他想爱谁就去爱,而我……”她将何以自处?几个月前,她尚有机会到衙门当捕头,闲闲没事缉捕盗贼以自娱,但她把机会让给了陆少华,这会儿恐怕只得游手逸乐,混吃等死了。

  “错错错,丈夫是你的,拱手让人是懦弱的行为,老婆子我不同意。”周嬷嬷持续道:“你先到澡堂舒舒服服洗个澡,稍后我再为你精心梳理一番,直接把单琳琳比到山脚下去。”

  要我去博他的欢心?“不必了。”杜飞烟自尊心特强,怎肯“纡尊降贵”,曲意承欢。

  “死要面子济不了事的。”周嬷嬷发挥她浸透世情的本事,劝道:“喜不喜欢,要不要博爷的欢心是一回事,但败在别的女人手下,就事关重大啰!丈夫可以不要,但面子呢?尊严呢?”

  几句话撩拨得杜飞烟雄心万丈,剑拔弩张。被妒火和傲气烧昏头的她,居然听不出这段前后矛盾的劝进话语,瞬息间已下定决心,准备放手一搏了。

  “可,万一……”下一个瞬间,她又踌躇不前。

  “没有万一,得置之死地,方能再生。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没了丈夫而已,跟你现在的处境没啥两样。”周嬷嬷亦摩拳擦掌,预备帮助主子荣登胜利宝座,她好奴以主贵。

  “也好。”略一沉吟,她有了比较妥当成熟的想法。

  死马当活马医,不管成不成功,饶有遗憾是她不苟同的。美色对于段樵根本是毫无用武之地,这点,她比周嬷嬷清楚多了。

  她要的是两心相属,而非短暂的迷惑。她可以美丽,可以妖娇,但不为别人,纯为自己。段樵假使不了解这点,就不值得她爱了。

  第七章

  入秋的江南午后,天气依然溽热难当。

  杜飞烟不耐澡堂闷湿的感觉,周嬷嬷便指引她到宅院后方的一片“世外桃源”。

  这湖泊奇小,位于后山的半山腰,湖畔四周野花环绕,绿草如茵,正前方一株大榕树,枝桠茂盛,垂落湖面。丛丛碧草环拥着一片雪白如玉的菟丝花,晶莹悦目宛如无瑕的丝绢。

  宁谧静寂得只闻鸟鸣啾啾,俄顷,阳光如金粉自叶间悄悄洒落,为湖面翡翠湛蓝的柔美平添一份诱人的氛围。

  杜飞烟脱下鞋袜,脚尖先滑入湖底。

  挣扎了一下下,她才解下衣衫,将整个人没入水中,这里地处偏僻,草长遮径,别说是人,连蛇兽的足迹都没有,不过她还是很谨慎,不时冒出头来环伺四野。

  冰凉的湖水让她神清气爽,连日来的阴霾顿时化为乌有。她开始忘形地戏水嬉笑,仅及腰部的湖水,让她十分放心地悠游其中。

  周嬷嬷好差劲,居然到现在才告诉她有这么个福地洞天,害她辛苦地熬了一整个溽暑,既热又烦躁。

  她调皮地沉入水底,摸了好些大得吓人的蛤蜊和虾蟹,待会儿回去可以加菜打牙祭了。

  尽情玩了一个多时辰,太阳忽忽已然偏西,她爬上大石块,穿好衣裳。由于日头依然温热,她倚在石块上,躺着躺着,竟睡着了。

  睛空中飘来一人,粗犷的江湖中人,剑眉、深眸、高挺鼻梁。是她的丈夫段樵。

  他立在她身旁,见她薄晕敷面,无瑕且细致的五官,洋溢着诱人的妩媚。

  骠悍武者,亦有一方柔情。他心神荡漾地挪近身子,当触及她襟前斜露的锁骨中白色雪嫩肌肤时,他再也把持不住。

  他小心翼翼地吻着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嫣颊和红唇,像品尝美酿佳肴般。

  说不出的震撼在他心底激荡着。怕唐突佳人,又不忍释手,铮铮铁汉的心中登时涌上万缕浓情。

  段樵牵起嘴角,暗自思忖:这辈子,他一向自负雪月无情,风花不萦于怀,誓言与山川日月、五湖四海相知相惜,而今,眼前的美娇娘粉碎了他多年的雄心壮志。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愫。

  他解开她胸前的盘扣,将手伸进去,再伸进去。像个采花大盗般,猛浪且无耻!

  良心的谴责,制止不了他想要她的冲动。

  于是,寤寐中的人儿如惊弓之鸟般的幡然醒来。

  “你──”一句话便在喉间,久久发不出声。

  他握住她方寸间的柔软,亦擒获她的芳心。

  “对不起。”段樵惶急地缩回手,笨拙地想帮她把钮扣扣回去。

  杜飞烟顺势咬住他的食指,这回她不敢太用力,让他稍稍感到痛就好了。

  两个人就此纠缠在一起,各自思潮起伏,心乱如雪絮纷飞。

  “大半天你上哪儿去?”她一开口就十足十的泼妇样。

  “到单家。”

  “我就知道。”杜飞烟气极,一下脚底湿滑,侧身倾向湖面。

  幸好段樵抓得快,否则她又要重新洗一次澡了。

  “放开我啦!”一站稳身子,她马上跟段樵大眼瞪小眼,“你干脆搬到单家去住,还回来做什么?喔──你是不是在暗地里偷窥我很久了?”她决定以小人之心度他的君子之腹。

  “琳琳的父亲过世,母亲又病重,她不得不再跑一赵河北,将她娘接来一起住。”

  “所以你又准备去当火山孝子,陪伴佳人?”

  “你用辞不当。”段樵颇能理解她的情绪,并不以为忤。“路见不平尚须拔刀相助。况且我和琳琳交情匪浅,岂有置身事外的道理?”

  “是,你是大好人、大善人,你了不起,可以了吧?”她都快火死了,不想再跟他讲话。

  “如果你也同意,希望能帮我一点忙。”段樵不知是装傻还是真傻,烈火已经快燎原了,他还要求得坦坦荡荡。“醉花楼的老鸨不肯再度让她回华中,开价三千两要求她为自己赎身,琳琳攒聚了一千两,我也有一千两,尚差……”

  “行。”段樵没把话说完,她已慷慨应承,“什么时候?什么地点?我将银票准时送到。”

  段樵难得地粲然一笑,他果然没看错她,如此大性大情,才是仁义至上的江湖儿女。

  然而,这抹灿如朝阳的笑靥看在杜飞烟眼里,却乱不是滋味。一笑值千金?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

  普天之下的妻子都这样吗?“敢请素娴中馈里,也曾攻读内则篇”。每日致力于三餐菜式、四季衣裳,劳劳碌碌终此一生?像她倒霉遇到丈夫有外遇,就更忙更辛苦了,因为还得拨一点时间出来悲伤。

  这何尝是她要的婚姻?一千两不能白花,一文钱都该有它合理的代价。杜飞烟表面上无风无浪,心里已七转八转搅成一团。

  “明日晌午,就在醉花楼,那地方你不适合……”

  “我要丢。”她倒想看看单琳琳卖弄姿色、魅惑众生的地方是啥模样。

  她不仅要去,还要带一个人跟着前去。“为什么她去得,我就去不得?”

  “你跟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出钱的是大爷,为善不欲人知已经过时了,明儿个她非要以大慈善家的姿态,去和单琳琳别别苗头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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