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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嘛!殷虹那倔脾气你也晓得。国外那么大,上哪去找她?

  嗯哼!有眉目了。这两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玩起心机来,真是百疏一密,马脚尽露。

  孟磊不动声色地瞅着他俩。“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那我就放弃啦!反正漂亮女人多的是,凭我孟磊的本事十个八个都不成问题。”

  “你说的是真的?”苏旭禁不住一脸窃喜。右是孟磊愿意退出战局,那么他获胜的机率就大大增加了。

  倒是赵赋文没啥反应。横竖他已早早被判出局了,前些天和玫珍大吵一架,窝到这儿以为能暂避风雨,谁知道几杯黄汤下肚,他把八百年前的鸟事一股脑全招了出来,让苏旭平白逮住机会,胁迫他共同设计从中作梗,制造孟磊和殷虹之间的矛盾,好让他渔翁得利。

  追不到殷虹是他活该倒楣,怨不得谁;但娶未婚怀孕的玫珍则完全出于赎罪的心情。那年,他在孟磊车上动手脚,纯粹只是想出口怨气,教训他一顿,绝没想到会酿成那么严重的后果。

  他原以为孟磊就算不死也恐将半身不遂,所以当玫珍吞吞吐吐的告诉他,她怀了孟磊的孩子时,他想也不想的便要求做她腹中孩子的父亲。他有责任,也有义务这么做不是吗?

  只是,生命中的事和他想像的完全不一样。他娶了玫珍,照顾了她八年,把大好的青春浪掷在一份永难偿还的罪过上。在这之前,生活虽不尽如意,内心虽不踏实,但他尚能以“从容就义”的借口安慰自已。作梦也没想到,孟磊非但没死,而且“完好无恙”的回到他面前。上帝不该一次又一次的惩罚他,一个青涩少年犯下的无心之过,难道必须用一辈子的幸福来弥补吗?

  孟磊的出现,苏旭的胁迫,宛似一群侵入伤口的病毒,令他末愈的旧创在瞬间又红肿化脓,苦不堪言。

  “骗你有钱赚吗?”孟磊淡然地扬起嘴角。“也许她跟你在一起还更适合。一个慧黠狡诈,一个憨厚老实,有点像黄蓉跟郭靖。”

  “他才不像郭靖。”赵赋文瞪了眼苏旭,满脸不屑。“他是韦小宝,满口仁义道德,做的尽是男盗女”

  “喂!你欠揍是不是?”苏旭仗着人高马大,一掌把他推到墙角。“下回跟你老婆吵架,不要再没种地躲到我这儿鬼哭神号的。”

  “走就走,谁稀罕!”赵赋文拎起手提袋,真的拂袖而去。

  “喂!”苏旭拉不下脸留他,对着门口大骂!“妈的,蛮牛一个,火气说上就“蛮牛总比阴险小人好。”算他瞎了眼交到这种朋友。走到楼梯口,他突然觉得不该把孟磊一个人留在那,苏旭为了得到殷虹,不晓得又会要什么手段坑害孟磊。

  转念又想,孟磊一向是他们几个死党里最聪明睿智的一个,经过这许多年的碎炼,应该不再那么容易吃亏上当才是。算了吧,他自己的烦恼已经够多了,各自的路,就留给各人去走,谁能给谁永远不变的关爱和依靠!闲晃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他的心一下子仓皇起来。雨越下越大,他却浑然不觉。上哪儿去?回家?到公司?还是……他发现他的梦死了,心也死了,只是一个徒具呼吸功能的木乃伊而已。

  “男人都是这样,钓上了鱼就不喂饵,有了新人就忘旧人,假如你当初嫁的是你心爱的人,作牛作马也心甘情愿。否则啊……”隔壁的张太太得知赵赋文离家多日还不见回转,有空没空就绕过来找玫珍讲些五四三的。“做女人心要宽也要细。从前,我那死鬼也一天到晚背着我搞七拈三,好在我警觉够,他搞一个我捉一个,结果呢?现在还不是乖乖的……”

  玫珍听得不耐烦之际,忽然房里传出呼叫器的声音。她说了声对不住,赶紧请走口若悬河的张太太,冲进房里,在赵赋文的夹克口袋中找到哔声直响的小东西。

  一定是他又忘了。记下上头的电话号码,她想赵赋文几天没回来,说不定有什么要紧的事,于是帮他打了电话给对方。那边是留言答录机,透过听筒传来的声音似曾相识:“喂!是我,等你一整天不见,到远东超市买点东西,八点左右会回来。等我喔!Bye!”爹声爹气的,像在对男朋友撒娇一样。

  玫珍重新再拨一次,这回,她听出来了,是邱秀娟的声音。

  没想到会是她,前年她离婚时,到家里来住了两个多月,玫珍还曾经因为赵赋文态度过于冷淡,责备他不念旧情,没有同学爱。而今,他们却……她居然成为他外遇的对象?!纵使早知他另外有了女人,玫珍仍感到有些难过,有些震惊。她不断提醒自己!你,没有权利发火,更没有权利嫉妒。

  是她欠赵赋文的。这个声音在她进入赵家后,便逐次强烈地盘据心头。生下女儿采采直至今日,她的人生债务非但没有减轻,甚且越来越沉重。她惊觉,她不但亏欠赵赋文,更是对不起孩子。温顺的她,起初只一厢情愿地当个无可挑剔的妻子,忘掉尊严,忘掉憧憬,忘掉往昔的点点滴滴,像蜡烛,默默点燃自己,照亮他们。

  但她表现得越柔顺越想还他,赵赋文就越痛苦越怕见到她。

  早几年,在青春的驱动下,肉体的滋味总让人难以抗拒,他念完专科,当了兵之后,也还曾经有过一段甜蜜恩爱的时光。后来,他不知怎么的,一碰触到她的身体就像触电一样,马上缩回手。好像孟磊的病况逐次好转,横互在他们之间的阴影却忽尔变大。即便他已离台赴美就医,他的魂魄依然充斥在他们的房里,搅扰他们。

  她不应该骗他孩子是孟磊的,她的生命是一步踩错步步皆错,终至回不了头。

  赵赋文隐忍着,不想将过错归咎于孩子,但无可否认地,他的日渐冷漠与采采有绝对的关系。那时,采采还是个牙牙学语的孩子,他正在南部念专科,放假回家,和玫珍久别胜新婚地滚在床上拥吻,突然发现一双晶灿的明眸骨碌碌地转个不停。

  乍看之下,他以为看到的是孟磊,其实更像苏旭。他们两个都拥有深长黝黑的眼睛,只不过苏旭的微呈褐色。那美丽的小眼睛,令他打了个寒颤,冷得浑身发抖。

  从那时候开始,深深的罪恶感和疑惑笼罩他整个心头,他再也不碰采采,不逗她,也不理会她的哀求呼唤;渐渐的,他连玫珍也躲,借口睡不安稳与她分房而眠。到现在,索性连家也不回了。

  如果那个女人不是邱秀娟,她可能连震惊都不会有。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在妻子身上得不到满足,寻花问柳究属难免。可,她还是会难过,为自己无力挽回的处境而悲哀。

  邱秀娟离过婚,也曾经有过别的男人,难道跟她在一起就不觉得不舒股?她左思右想,委实气不过,拨了通电话给秀娟的妈,问到她台北的地址,便迅速换了外出服,吩咐菲佣看好孩子,什么也没说就出门了。

  细雨轻溅。下了计程车,才发现雨势比地想像得远大,一阵冰凉拂过,脑子倒是清明冷静许多。

  不必在乎,早知如此的。她不停的提醒自己,要看淡这一切;然窒闷的胸口,好像有一粒滚烫的火药包覆其中,随时准备爆裂开来。她终于知晓,她其实在意得不得了。

  邱秀娟不会没事找赵赋文的。一定是她猜想的那样。

  玫珍立在公寓的对街,怔怔望向三楼阳台。许久,没任何动静,大概他没来,她未归。正打算离去时,骑楼外走来一对男女,愉快的交谈着,手牵着手玫珍下意识地把自己藏在柱子后面,只留两只眼睛盯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赵赋文提着一大蓝菜,笑着告诉邱秀娟他会作红烧狮子头、香酥虾、葱爆牛肉、醉鸡……真的吗?

  玫珍简直不相信她耳朵所听到的。在家里,他从来投进过厨房,洗过一个碗或一件衣服,她甚至忘了他是否开过瓦斯炉。

  “少臭盖了,有没本事做了才知道。”邱秀娟喜孜孜她笑得满面春风。她比一、两年前似乎年轻了许多。不知是离婚的缘故还是赵赋文的关系?

  “没问题,到时你只要别连舌头一起吞进去就好。”他信心满满,得意洋洋地,像个超高标准的新好男人。

  如此开心,如此愉悦,完全不像平日家中那个道貌岸然、永远板着面孔、声音因压抑而低沉的人夫人父。她条忽明白,这桩婚姻带给他多大的痛苦。

  他们没发现隐身对街的她,高高兴兴地转入公寓大门。玫珍怀着忐忑的心,离开那尴尬的境地,漫无目的地走入街头的人群之中。

  雨停了。她的心和她的身却处于一片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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