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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十年?说错了吧,十数年还差不多。看来你也还未过而立之年,称什么老?”该说老,他还比不过她,连这船都老过他。“你说这艘船已经第四代?那它是有些年纪了。”莫怪乎这艘船看起来比其它船只旧些。

  “是有点年纪,不过很牢固,一般大风大雨甚至大浪都不足惧,在彭泽与重庆府间再多跑个几十年都不会有事。”

  “重庆府?你们真是运药材的?”这些,她都只是耳闻,地方,她更连去都没去过。

  手抓着脑勺后乱飞的发,他干脆将系发的带抽开。“除药材还运一些江东没有的物品,互通有无。而且因为水路比陆路快,托运的人多,所以行船的次数也多。”将系带咬在嘴里,他整理着松放后及腰的发。

  “生意真是兴隆。”

  她喜欢江上的热闹,不像她住的那地方。

  “我们收取的船资不高,让集散地的商行扣除过手费后,药材、物品若受潮,还得担负一部分损失。”

  皱起眉。“这么难赚?”

  脸上漾起开朗的笑容,很是灿烂。“填饱肚子本来就不容易,不过说我喜爱这江、这水,倒是真的。”一阵风吹来,卷走他嘴边没衔紧的系带,那带子飘呀飘地,险些飘出船舷给了水神当礼。

  手脚灵活,苏映潮朝前一扑,在船墙边逮着那调皮的系带,她回过身,笑说:“是知足常乐吧。”

  提手想将手中迎风旋动的带子交还给他,可眼明,她发现那系带竟是女子用来系腰的练带。兰紫色,被削短的一节。这个……

  “来,给我。”

  见她站起,却仍是拈着绦带瞧,于是探手要。

  “喔。”伸手向他,只是当绦带就要物归原主之际,江上一波大浪袭来,使得船身高起又掉下。“哇啊——”

  紧抓着绦带,苏映潮竟有种被往上抛的感觉,她肯定自己的脚板一定离了甲板,而再踏上虽也只是一瞬之间,她还是再度失去平衡,整个人往前扑了去。

  行船多时的江重涛反应极快,他出手没捞到她,赶紧三两步挡到她和锚坛之间。砰地一声,他背抵着锚坛的木夹板人,让她撞进他怀中。

  等船身平稳,苏映潮这才回了神抬头看。“嗯……你?”难怪她撞到的墙是软的,原来……

  “刚刚是万浪里的一波浪,大浪里的小浪。”

  低下头,看着她。

  “不会吧,刚刚那只是大浪里的小浪?”身子紧紧抵着他的,颊也贴着他的胸膛,一会儿,她感到有些痒,是以拨了拨他散在她肩上、颊畔的发丝。耶?怎么他的发也有好浓的江水味儿。拈住其中一撮,嗅嗅。

  “在水里跟在船上感觉是完全不同的,你得想像自己是站在水面的一块浮板上,而不是陆地。”盯住她清澈的眼,不觉莞尔。“我还以为你跟别人不同。”

  “我是跟别人……”咦?他这是揶揄她吗?吱,她可不是弱者。“带子,拿去!”一拳击在他结实的胸膛上。

  拿过绦带,他将长发束上,跟着笑了开来。“苏小妹,在这船上你可得认真点,要不然不是随时都有软墙可以撞。”看她无恙,便丢下一句,并往船的另一边走去。

  又耻笑她?“你个江大头……”龇牙,挥舞着拳。

  “破破!”

  岂知她人未骂完,那一直“寄生”在她腰上的破仔竟出声抗议,令她更加光火。“你说啥?说我和那大个儿差点儿挤扁你?我哪有挤扁……”

  话及此,她突然想起刚刚她和他确实是贴在一起的,因为那肤触,是如此地清晰。想着想着,不觉中,她的脸蛋竟也忍不住因这意会而躁热了起来,而摸上那发着热的脸颊……

  呀,她这是在脸红吗?可是怪地,以前看破仔主人和那介入她们之间的臭男人要好,她都没给脸红的,怎现在居然碰个男人就……

  哀哉!究竟想什么着?控制不了脑袋瓜里的胡思乱想,她干脆拧了自己一把,更就地蹲了下来。“这一定是上了船太兴奋的缘故,对……一定是这样!”

  “是这样吗?”

  忽地,锚坛另一边传来回应。

  “唉?难道不是……”有点恼意,苏映潮正想吭回去,可却及时发现那声音并不是对着自己说。是那叫仲孙焚雁的青年在说话,她认得出这傲慢的嗓音。只是……他在说些什么呢?

  好奇心一生,苏映潮偷偷摸摸地以臀当脚,硬是将身子挪近了声音来处。她拉长耳朵,且能瞄就瞄。

  “是这样,如果船不正常,苏姐姐又怎会搭这船?”那年纪尚幼的谈初音坐在坛边的一处,小小的个儿因坐姿更显娇小。她如清泉般的声音则带着淡淡笑意。

  将刀往盘坐的腿上横放,仲孙焚雁脸色不佳,他静默许久,又说:“我就是觉得不对劲。在岸边,渡船有那么多艘,新船大船亦不少,为何独独挑上这破旧的船?而且这船上的人……”

  “他们挺好相处。”拿来包袱,取出两颗肉包后,又将之塞回背后当靠垫。

  “别敷衍我,我知道你一定晓得什么,虽然我压根儿不信十方秃驴那一套!”嗤了句,将刀竖起,细眼审视着刀鞘,只是当目光触及那血咒,他原本泛光的眸子乍冷。“如果你不告诉我,我会让这柄刀……去问!”

  自上了这船后,他就觉得很多地方不大对劲,尤其是那些船夫们看着自己的眼神,那是夜鬼见着日光的眼神。

  “焚雁。”原本想把肉包递给他,但凝进他眼中的暴戾,谈初音只得蹙眉。

  将刀竖抱胸前,他头抵木墙,闭起眼,嘴边低喃:“我知道你讨厌我,但是我不会因为你讨厌我而放弃你,即使你跟我,或者和其他人真的很不一样。”

  听罢,盯着仲孙焚雁的谈初音,更见眉头深锁,且不再言语。

  怪哉!这样慈眉善目的少女居然会眉头深锁?坐回原位,苏映潮居然不知怎么形容这短短对话给她的感觉。

  究竟仲孙焚雁急着追问的,是什么?而谈初音知道的,又是什么?还有这船上的人……这船上的人怎么了吗?连她也不觉得有何怪处呀!还是……他们指的是她?

  “破仔,你认为他们说的是我吗?”拿起腰间竹篓,她摇一摇,问意见。

  “破破!”

  “有可能?啧,如果有可能,那我们就得小心点,尤其是你,你的声音……”

  “破破,破破破!”

  “哎呀,我不过是提醒你,你还发牢骚?如果届时是你的声音暴露了我们的身份,那我可就……呵呵,您们好,几位大哥辛苦了。”

  眼快,一瞧见前头走来两名船夫,她立刻就将竹篓放下,点头招呼。

  “你好。”两名船夫礼貌性地点头回礼,可当人一走过,苏映潮却听到他们细碎的嘀咕声音随着风飘了回来。

  “喂,你觉不觉得这姑娘人有些怪?我偷偷瞧见她好几次跟竹篓说话耶。”一人说着。

  “你偷瞧人家姑娘做啥?跟竹篓说话,哪怪了?你心情不好不也随便抓个水桶就唠叨!我觉得怪的是另外两个人,尤其那个背刀的青年,不笑也就罢了,还一副想杀人的模样。”打了个哆嗦。

  “杀人?我也这么觉得。他那刀邪门得很,我是连靠都不敢靠过去,每次只要靠近一点点,就头昏咧!”也哆嗦。“不过话说回来……我觉得最怪的还是咱们头儿,咱们这船从不载客的,但今天却偏偏连收三人,你说这怪不怪?”

  “怪!嗯,是特怪!”附和连连。停顿了下,又说:“不过话说回来,这回到重庆,他又要去办那事了吗?连找数回,数回都落空,还找呀?唉,我看他是为了救人不要命喽……”

  盯着两条背影消失在船尾,苏映潮虽一字不漏地将话聆进耳朵里,但最在意的却是那最后一段话。

  他们说,江重涛想救人?这……救什么人?且,为了救谁,他可以连性命都不要?

  唉,这条船上的每个人心底好像都拽着心事和秘密,这实在令她好生好奇。

  只是她那好奇……

  在过了三个多时辰的日落时分,便已让胃腹间的翻腾感给折磨光了。

  “呕……”挂在船舷边,苏映潮脸儿朝外,她努力地想将腹间的不舒服呕出来,但每每只以空呕收场。“难受……”吸了口新鲜空气,她软软地跌坐船墙边。

  “破破,破、破、破、破!”

  “哈哈,哈、哈、哈、哈!”学着竹篓干笑,可待笑声落,她便即刻抓起竹篓,并恨恨地大摇它个十来下。

  “破……”顿成虚弱状。

  “呵,你这家伙,居然敢笑我,如果我不宰了你,我就不叫……”

  “还想吐吗?”正当她想将竹篓里那一路耻笑她的东西倒出来之际,一道高大的影儿挡在她和初上的渔灯之间。“我们走过的地方是有名的江水九折,曲流多,船速不快,但逆流浪大,所以不适应船上生活的人多像你这样,拿去吧。”江重涛将一只袖珍的瓶递给她,是驱风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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