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学她翻滚眼珠。「又要看城堡,又要看风景,别忘了我告诉你贪心的下场。」
「看个风景算什麽贪心?」她白他一眼。「算了,我不去了,万一来不及赶回来上课,我可麻烦大了。」
「是你不去的哦。」
「没说永远不去,改天,有假日的时候再说。你走不走?」
「说翻脸就翻脸,真现实。」他咕哝。「你要睡觉,我也要睡觉。」
「喂,各睡各的。」
「你以为我要和你睡啊?我还是处男呢,告诉你。」
处男?若蝉几乎喷笑。她没笑出来,是因为他又走向她的卧室。
「喂,喂……」
「哎呀,这个『喂』不浪漫,我不喜欢。」他喊著,进了房间。
若蝉是马上就追进去的,但是他又不见了。
第四章
第二天到了自修课时间,若蝉才明白了「致命的吸引力」对她说的:明天你就知道。
校务主任范伯淹不知如何风闻她利用自修课,和学生们一同阅读他认为的课外「毒」物,跑来抽查临检,当场逮到她手上拿著一本最新的浪漫爱情小说,正「口沫横飞」地和女孩们谈得「兴高采烈」、「兴趣盎然」——这是范伯淹的说法。
他算是相当客气的——虽然板著睑——马上把她连同小说一起请到校务处。
「我想我那天也许没有表达清楚。」范伯淹边说边惯性地用手指爬梳他头两侧的头发。「车老师,我是希望你禁止或阻止她们再看这种书,或至少不准带到学校来。现在她们居然在课堂上堂而皇之的讨论内容,这……」
「这是我的意思,主任。」若蝉接下去。「有些事,硬性禁制反而会造成反效果。这件事,我觉得便是其中之一。」
「如果其他班级的学生知道了,全部起而效法,学校岂不是成了爱情小说研习中心了?」
「我相信其他班级已经听闻了,否则不会惊动主任,不是吗?」
「并不是有人打小报告,你做得这麽公开,你的做法令其他循规蹈矩的老师很难带领学生,这一点,不用我说,你应该知道的。」
「主任,这种事,就和性一样,越禁止或阻止这些青春期的孩子,她们会越好奇。你我都经过她们现在这般年纪,对爱情充满憧憬和幻想,不分男女,人皆有之,很正常的嘛。」
「话是不错,但她们来学校是接受正规教育,学习知识,不是来研究如何恋爱。你的做法会误导她们的。」
「与其让她们非要满足她们的好奇与向往,又在受禁制之下偷偷摸摸,我倒认为带领她们用正确的心态看她们想看的书,不但可以避免她们在其他课堂在底下偷看,同时若书中有对男女情事描写得太过火的情节,正好藉机引导她们明白『只要我喜欢,有何不可』应该有个限度,使她们了解小说中有些爱情文化是违反正当、善良风俗的,以及那种行为、思想对她们的将来可能引发的不可挽回、弥补的影响。」
范伯淹的表情显然仍不赞同,却也无言以对。
「像你现在手上这一本,书中有个人物,因为受了些工作、感情上的挫折、打击,便放任自己纵欲以为发泄。看了这样的内容,青春期的孩子心态稍有偏差,又缺乏人指引,很容易就会把自己幻想成小说中的角色,玩火自焚,後悔莫及。」
「这个……你说得是有几分道理,不过其他……」
「其他班级的学生或许羡慕有一班可以堂而皇之看爱情小说,但如果她们的导师能以类似方式,或找些有益学生身心的课外书籍,找个时间,和学生一起阅读,而不是消灭掉我们这一班师生共读的乐趣,岂不很好吗?」
掌声忽起,跟著「致命的吸引力」平空出现,坐在范伯淹桌子一角。
若蝉眼也不眨,心知此刻他是隐形的。
范伯淹给驳得理直不了,气也壮不起来,一句话不说地瞪著她。
「我不是带头和校方作对,主任。」若蝉委婉地又说。「其实到了自修课的时间,上了一整天课,学生们多已经疲累了教科书,会看书自修用功的,有,这类学生无时无刻不在读书,所以我这麽做,等於给她们一个让自己轻松一下的时刻。我想,请你允许我们继续一阵子,倘若如此对她们的学业成绩有负面影响,到时自然终止,我觉得比拿规定或禁制牵制她们好。」
范伯淹思考良久,只说:「我考虑一下。」
若蝉走到走廊时,「致命的吸引力」在她旁边再次大声鼓掌。
「那句『不是消灭掉我们这一班』的消灭两个字,用得太绝、太妙了!」他赞道。
她斜瞄他全身一 眼。ARMANI白色圆领纯棉T恤,BYBLOS白色直筒西装裤,LOAFERS白色便鞋,加上仔襟白色西装,也是ARMANI的。
「你这一身也不错呀。」她有一半是由衷的。「你这个现代神仙、老虎、狗,对名牌服饰相当有研究啊。」
「我有高人指点。」他挤挤眼睛。「这次你给我的姓名又嫌长了点。」
「什麽姓名?」
「神仙老虎狗。你折衷一下好不好?忽而太长,忽而太短。」
若蝉抿嘴一笑。「你变化万千,来去自如似神仙……」
「我本来就是神仙。」
不理会他的抗议,她继续说:「你花我的钱像吃角子老虎,你像小狗似的到处跟著我。」
「哎吔,你骂人哪!」他大叫。
「我指出事实而已。」
「非也。我哪有到处跟著你?我只在紧要关头出来保护你。」
「哈!」
「昨晚我没有告诉你今天你会被突击,因为我不能在事情发生之前对你提出警告,这叫天机不可泄漏。神仙有神仙的规矩。但是我给了你提示啦。」
「嗟,今天的事,就算你先说了,我也不会为了躲避而叫学生们假装很用功的自修。守本分出於自愿才是负责的表现。何况若非范主任突击个正著,我还没机会和他做那番沟通呢。」
「嗯,有理。那麽你该谢谢我没有告诉你。」
若蝉瞄著他的新装。「你不是已经替我好好的、大大的酬谢你了?」
他咧咧嘴。「我未卜先知嘛。」
她摇摇头。「你呀,等你将我的信用卡签账额用完,再好好卜一卜接下来你要打劫谁。」
和范伯淹一席谈话,自修课早已结束,但她回到课室,发现学生们都还在,一个也不少地等著她。
她走上讲台时,「致命的吸引力」没坐他窗台的老位子,他走到课室後面,靠墙而立,抱著双臂和她隔室相对。
若蝉的目光短暂地瞪瞪他,然後给底下的女孩们一个让她们放心的微笑。
「下课啦,明天继续。」她宣布。
後面四个字等於是她们的定心丸。
「吔!」大家欢呼著跳起来。
「老师,谢谢。」有几个学生走过来,对她说了这句话才离开。
语句简单,但她们眼里、脸上,充满了对她的敬爱和亲爱。
待她们都走了,若蝉看向仍立在原处的「致命的吸引力」。目光和他直视她的眼神交接时,她接收到的某种难以言喻的温柔信息,令她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几拍。
「嗯,我要回办公室收拾一下,然後回家。」她多馀地对他说。
他点点头。「我去校门口等你。」
她以为他会就在空中消失,然而他是由课室门走出去。
若蝉希望这是表示他解除了隐形。当她走向校门,看到他在和校工聊天,一半放了心,一半担心。
「你跟校工说些什麽?」出了学校,她问他。
「告诉他,我是神仙,问他有什麽愿望。」
他没好气的口吻告诉了她这回事。
「这麽容易受伤,我不过问问而已。」她打量他,不解他何以忽然一副心情不好的样子。
「你的下一个愿望呢?」他问。
「我还没想,你不是说不用急吗?有限期的啊?」
「你许完你的愿,我就可以走啦。」
她也没想过他会要走。但当然人是要走的,只是现在他忽然提出来,她不知怎地,有些……怅怅然。
「好吧,」若蝉说。「我希望,衷心希望……」
「这麽快就有一个了?你不是没想吗?」他的声音有点惊慌。
「哎,我可不可以许愿哪?」
「许嘛,许嘛。」他满脸的不高兴。
「我衷心希望……」
这个愿许完,还剩一个。最後一个许过之後,他便将离开。
去哪呢?她想那不是她能问的,问了大概也没用。也许去另一个和他有缘的人那儿,继续为别人实现愿望。那也许是另一个国家,或甚至是另一个时空。她永远不会再见到他。
难过的情绪没来由地一下子充塞若蝉胸臆。但假如她不许完她的愿,他是不是就必须一直待在她身边?然而如此又似乎太自私。
「想这麽久!」他抱怨。「你要什麽呀?不会又要教我去救死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