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侠。」
「住在花瓶里的龙侠神仙。」
「你不相信就算了。」
她到她卧室里的浴室洗脸、刷牙,他兴味地倚墙看她。
「可惜。」他啧啧有声道。
「可惜什麽?」她满嘴牙膏泡沫地问。
「这麽标致的女人,却是个女巫。」
若蝉噗地一声,喷了他一身牙膏泡沫。
她将嘴里的牙膏泡沫漱掉,瞪著他。「你当我是女巫?」
伯爵用手抹抹衣服上的白色泡沫。「事实昭然若揭。你指使龙侠,你所谓的神仙,用魔法将我绑架至此,你说你一个人,但你又让我看那些住在黑色大框框里的你的同党,向我表现你其实人多势众,要我识相的就范,因为我毕竟人单势孤,对不对?」
若蝉愕然。「黑色大框框里的同党?」
「你说它叫电视的东西。」
「哦,老天。」
「我可不笨,虽然我不会施咒也没有法力。你的目的何在?拿我当你的祭品?还是你靠吸食像我这样年轻力壮的男人的精血,维持你的青春美貌?」
她愣了好半天。「这倒是个很好的小说题材。」她喃喃。
「你准备几时享用我,女巫?」
「我不想得胃溃疡。」
「什麽?」
她叹息。「你的精血或生命在这都很安全,爵爷。我对像你这样的男人过敏。」
「我真失望。」他咧咧嘴。「告诉我,你如何维持你的青春美貌?」
她对他挤眉弄眼。「我这是丽质天生。」
他大笑。
「你的欢愉便是我的荣幸,大人。」她学戏里的欧洲宫廷贵妇,拉著假想的大连裙,对他一曲膝,一面自言自语。「真好,我还有心情开玩笑。」
「嗯,至少我确定你的陪伴不会使我在此感到无聊。」
她不可能二十四小时陪著他,她有工作。这提醒了她一个严重的问题。
她去学校时,伯爵怎麽办?她不能把他反锁在家里,而且她怀疑那样没用,他说不定会用剑把她的大门劈了,然後逃走。
她的门是小事,他能有办法回去他来的地方和年代,更好。但他若到了外面,别人顶多对他的模样和穿著好奇地多看几眼,马路上的车子恐怕会把他吓死。
「我希望你不是在想吃我哪一部分最滋补养颜。」
若蝉翻个白眼。「相信我,爵爷,我比你更想送你回家。」
「回家?不不不,我才开始觉得这里有趣哩。」
「我很高兴你感到宾至如归,爵爷。」她涩涩地说。
他端详她。「你好像言不由衷呢,女巫。」
「我不是女巫。你愿意的话,可以叫我的名字若蝉,好吗?」
「既然如此,因为你十分友善,你可以不必称呼爵爷,可以叫我……」他停住,皱著眉。「我叫什麽名字?」
若蝉差点跌在地上。
她大惊失色地看他。「你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当然知道。」伯爵严峻地说。「我不过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哪有人会想不起自己的名字啊?那是天天都在用的呀。」她喊。
这可好。难不成龙侠是敲他的脑袋把他弄昏?用不著吧?
「你有没有一点同情心哪?我怎麽知道你那个什麽神仙绑架我时对我施了什麽咒?他也许故意使我忘了我是谁,以致我该回何处去都不知道,便好终生受你控制。」
这……可能性很大。太大了。若蝉哑然,同时惊慌莫名。
「你不能在这待一辈子。」她恐慌地说。
「我开始要相信你说的是真心话了。」
「我……」跟他辩解有何用呢?若蝉跺跺脚。
她走到客厅,对著原来放花瓶的地方发愁。
怎麽办呢?龙侠,拜托你回来好不好?一次,只要你再现身一次就好。
他不是说她可以有不止三个愿望吗?
龙侠,龙侠,龙侠……她闭著眼睛,双手在胸前合十,默念他的名字。
「若蝉。」一个声音轻轻唤她,一只手温柔地覆上她的肩。
「龙侠!」她欣喜地张开眼,转身,一把抓住他,然後大失所望地放下手。「是你。」
伯爵俯首注视她。「你还好吧?」
她不好,感觉糟透了。她勉强笑笑。「我没事。」她事情可多了。
首先,她得打电话向学校请假,虽然如此会破了她几年来风雨无阻维持不请假的纪录。
「我要换衣服。」伯爵的口气掺杂了抱怨和命令。「这一身臭死了。」
「我这儿没有你可以更替的衣服,爵爷。」
「不要叫我爵爷!」他暴躁地挥手。「我现在是阶下囚犯,而且看看我,像个爵爷吗?!」
「没有人把你当囚犯。」
「不是囚犯我也不能这样出去,我得去见……」伯爵自己打住,喃喃咕哝。「见个鬼。」
「稍安勿躁,爵爷,我会想办法的。」按下自己的心烦,若蝉安抚他。
想想,如果是她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到了另一个时空,忘了姓名,忘了来自何处,她不吓死才怪。
「我开始不喜欢你叫我爵爷了。」
「你要我如何称呼你呢?你又不记得你的名字。」
伯爵思索半晌。「龙侠这名字不错。」
若蝉张大眼睛盯著她。「你要我叫你龙侠?」
他耸耸肩。「有何不可?」
「可是,龙侠只有一个,他……」
「啧,我暂时借用一下嘛。就这麽决定了,从现在起,你叫我龙侠。」伯爵威严地一扬手,身子朝後转。「把早餐送到我房间来。」
他竟然要用龙侠的名字。若蝉很不高兴的。他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却记得他的伯爵身分及如何行使他的权威。
慢著。若蝉眨眨亮了亮的眼睛。
她进房间时,伯爵在梳妆台前揽镜自照呢。
「你进来之前不会先敲……」她不理会他的斥责,走到他面前。「我们要沟通一下。你说得对,我不该再叫你爵爷。」
「很好,现在……」
「因为我不必。你现在不在你的城堡,甚至不在你的年代。也许你还不知道,现在是一九九七年。」
「一九九七?」
「没错。在这,你不是伯爵。你来到此,是场误会。在我想出法子送你回去之前,你是我的客人。你可以用我的房间,用这屋里你需要用的东西,但是我们的地位是平等的。你不得对我发号施令,我会尊重你,我也要求相等的尊重。」她一口气说完,发现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她。
她等著他对她咆哮、吼叫或发火,因为她「胆敢」放恣地冒犯他。
出乎她预料的,他笑起来。
「好。」他说。
她怔了怔。「好?」她还预期要和他争吵一番呢。
「你的意思表达得很清楚呀。你说了一箩筐,我都懂了,我只说一个字,你却不明白?」
「呃,很明白。」不能置信地,若蝉问:「你能接受?」
「接受什麽?做个平民,还是被当成个平民?两者都是我的夙愿。」
若蝉走到床边坐下,他则转动椅子,和她面对。
「我想我能了解你这句话的意思。」她说。
「是吗?」他问得很温柔。
「我看过你那个时代的电影和小说,像你这样身分、地位崇高的人,往往被四周过多的期许和自身的责任压迫得想放弃一切,做个平凡的人。」
「崇高倒未必,那高高在上的位子往往是身不由己,非坐不可。」
「其实,龙侠,平凡人也有相同的压力,古人或现代人,没有太大的差别。」
她站起来走出去。
到了门边,她回头对他说:「早餐好了。不过你若要做龙侠,以前都是他做早餐给我吃。」
第九章
令若蝉大感意外的,事情没有她想像的那麽麻烦和困难。
结果她不需要请假,伯爵——龙侠要在家研究黑框框,而且——他再三抱怨——他没有外出服。他要她给他找些一九九七年男人的衣著。他答应她回家之前,他哪也不去。
「我没有坐骑,能去哪?」他说。
难道他这伯爵从来不必走路的吗?他有一双脚呀。不过若蝉决定她最好不要提醒他。他肯待在家,没有她陪伴足不出户,是再好不过了。
她还是不大放心,下课时间,她打电话回去,铃声响了好久,他终於拿起了话筒,她说:「喂?龙侠?」他居然答也不答,一句话没说就挂断了。
於是午餐时,她叫了计程车赶回去,顺便带吃的给他。同时她绕到秋蝉的店,拿几套衣服。
「给谁呀?什麽尺寸?」秋蝉当然要问。
尺寸?她哪知道。
「唔,跟龙侠同样的尺寸。」她含糊地说。
「哎,就说给龙侠的就好了嘛。」秋蝉瞅著她。「他自己怎麽不来?为什麽你来给他买衣服?」
「他……没空,出不来。我也在赶时间。」若蝉草率的应道,匆匆拎了大纸袋,几乎是逃出店门。
她一走,秋蝉马上打电话去她家。和她一样,秋蝉喂了两声,对方不吭声地挂断。秋蝉立刻打电话给秦佩。
而若蝉一回到家,龙侠就对她说:「你有个奇怪的东西会发出铃响,我拿起来的时候,有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