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不是皇甫家的长子,或许可以像不羁的二弟一样,远远的离开洛阳,以避开这个会永远受人嘲讽的污点。
但就因为他是皇甫家的长子,所以他不能抛弃自己与生俱来的责任,不能离开这个家。
几天以来,不断在他心中滋生的气愤和怨慰尽在此时涌上心头,也全数转嫁至这个不知身份,硬是想要飞上枝头当凤凰的新嫁娘。
如今他是没有选择的被逼着娶了一个妓女为妻,但云初音也休想得到他一丝一毫的怜爱。
这辈子她就准备守着皇甫家的大宅老死吧!
???
就在皇甫绍天拂袖离去的同时,一阵冷风顺着窗棂吹进到处贴满喜字的新房,拂去了罩在初音凤冠上的红帕。
在红帕落地的同时,一张妆点得艳丽动人的脸庞随即露出。
那张脸上有着水漾迷蒙的大眼,一双如月儿弯的柳叶眉,尖挺的鼻梁,还有红艳艳的樱唇,十足十一个大美人儿。
只不过此刻那张美丽的脸庞上漾着浓浓的哀戚,完全没有属于新嫁娘该有的喜悦。
静静地看着那孤零零地躺在地上的红帕,初音原就惶惑的心更是揪起一阵哀伤。
如果说她曾经对她乖舛的命运还有一丝企盼的话,那么那丝企盼也全数消失在刚刚皇甫绍天的一席话里。
原来这才是事实的真相呵!什么一见钟情,所以执意要娶她进门,什么怕违了礼教,所以不敢在大婚前来见她一面。
原来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皇甫伯伯为了安慰她的话语,让她能够放下心中的不安嫁进皇甫家。
盈眶的泪被她用力的眨了回去,她不能容许自己软弱,一如往常般的不愿向命运低头。
就如同这几年在青楼的日子一样,纵使受尽世人轻蔑的眼光,她也不会轻易认输,反而更努力的活着,而且活得快乐。
反正她既不曾见过皇甫绍天的面,亦不曾倾心于他,那么不论他看待她的眼光如何,都不过是一个陌生人罢了。
就在初音拼了命让自己好过些时,领头的嬷嬷与丫环已经鱼贯的进入新房,没有该有的尊敬和讨好,嬷嬷那高亢尖锐的声音在看到躺在地上的红帕时,嚣张的扬起。
“哎哟!你怎地自个儿掀了红帕,一点大家闺秀该有的规矩都没有,难怪大少爷连新房都不愿进……”
嬷嬷阵阵的数落和丫环们的讪笑声在初音的耳际响起,她微微的皱起眉头,看着她们脸上那不屑的表情。
真是个人吃人的年头呵!一个不受主人喜爱的少夫人显然在这些如仆的眼中,成了他们可以恣意讪笑的对象。
怒气微微的在心中扬起,她沉下了脸,不发一语的盯着她们瞧,主子的气势不由得就这么彰显出来。
突然间,高谈阔论的嬷嬷没了声音,而一旁的丫环也被她瞧得浑身不自在。
“这就是你们皇甫家的规矩吗?”冷冷地端起少夫人的架子,她锐利的眼光扫向在场的丫环。“再怎么说我也是个少夫人,是你们可以随意批评的吗?”
“这……”在初音的喝斥下,为首讪笑的嬷嬷这才噤了声,停止即将出口的批评,但那眼眸中的轻视却不曾少去半分。
在她们眼中,初音不过是一个被千压万骑的女人,也想在皇甫府中端着夫人的架子,真是忝不知耻。
“没事的话,你们下去吧,我累了,要休息了。”初音冷着脸下令,今夜的她着实没有精神与这群狗眼看人低的佣仆周旋。
“嫣翠,你留下来伺候少夫人,其他人回去休息吧!”在初音冷然的瞪视下,嬷嬷不情不愿的指派了一个最不伶俐的丫环伺候这个青楼来的少夫人,然后便讪讪的离去。
“一个青楼来的女人,也敢端起少夫人的架子,亏她还有这个脸……”不大不小的数落声阵阵自刚阖上的门外传来,让初音的脸色又沉了沉。
虽然初音是皇甫老爷属意的媳妇,但在皇甫家当家的一向是皇甫绍天,所以善于察言观色的她们对她已连最基本的尊敬都没有。
“少夫人……”被留下来的嫣翠看着沉着脸的初音,不知所措的呐呐喊道。
“你叫嫣翠是吧?”审视眼前这个小婢女,初音发现她的脸上没有半点的轻视,只是眼底有着些微的同情和无措。
于是她的脸色稍缓,疲惫的对着嫣翠交代,“你也下去休息吧。”
“可是,我还得帮少夫人更衣呢!”生怕待会儿被嬷嬷责罚,嫣翠站在原地不敢离开。
“好吧!”知晓嫣翠的为难,初音站起疲惫的身子,任由她伺候着,卸去了那一身无人欣赏的美丽装扮。
第二章
日晓晨光驱走了彻夜的黑暗,也让躺在榻上一夜辗转难眠的初音认命的睁开双眼,强撑起疲惫的身躯,准备到大厅向公公奉茶。
皇甫绍天可以不认她这个妻子,不进洞房,但她不能少了身为媳妇该有的礼数。
既已嫁进皇甫家,她便认定自己是皇甫家的一份子。
强拖着疲惫的身躯,正当初音打算进行简单的梳洗时,房门却“砰”的一声被踢开。
紧皱着柳眉,初音探向声音的来处,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背着晨曦,像是个巨人般的挡在门口。
“你是谁?”来人踢开门后,不发一语的挡在门前,遮去房内大半的光线,在看不清楚来人面貌的情况下,初音只好出声问。
皇甫绍天不语,静静的看着坐在榻上不惊不惧的初音,脸上勾起一抹轻视的笑容。
真不愧是青楼出身的红妓,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状况,还能冷静自持的探究他的身份。
瞧她那容貌和应对,若不是出身青楼,只怕真会让名门世家的子弟抢破了头,只求能得到这样一个出类拔萃的媳妇儿。
但这会对他而言,她压根就是一个端不上抬面的笑话,让他觉得难受。
一个青楼女子或许连暖他的床都不够资格,竟还妄想要飞上枝头做凤凰,真是不自量力得很啊!
“你会不知道我是谁?”皇甫绍天看着她故作无辜的样子,十分不屑的道。
“我既不曾见过公子,又怎会知道你是谁?”初音一面冷静的应对,一面推想在这护卫森严的皇甫大宅内,应该不会有贼人闯入才对。
“是吗?”不信她的话,他昂藏的身躯往前踏了数步,让她看清楚自己的面貌,然后等待着她露出贪婪的笑容。
终于瞧清楚来人的模样,在那张俊逸的脸庞映入眼帘后,初音一向平静的心竟莫名的起了波澜。
好一张刀雕斧凿的脸庞啊!以她在青楼识人无数,仍不曾见过如此俊朗的人物,目如朗星,眉似卧蚕,紧抿的薄唇挟带些许怒气,衬着一身华服更见他潇洒的风采。
但她依然无法如他所言认出他,他到底是谁?不但能这样堂而皇之的侵入内院,还强力破门而入而不担心惊扰护卫,再瞧瞧他那浑身的气势,他……
“啊!”突然间,一道灵光闪入脑际,初音低呼一声,随即问:“你是夫君吗?”
“夫君?”玩味着这个从她口中逸出的字眼,皇甫绍天挑起了眉,轻蔑的问:“如果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伸手按住狂跳的心,昨日带着不屑的残忍语调和今日的来人竟完整的叠合在一起,让初音几乎可以完全肯定眼前男子的身份。
一阵难堪自心头扬起,但她依然面不改色的答道:“如果你是的话,那么我无权阻止你进我们的房间,如果不是的话,就请你出去。”
皇甫绍天径自在屋内的几案边坐下,锐利的双眼打量着只穿着单衣的初音,半是讥讽的说:“这么快就摆起少夫人的架子,看来你在这儿倒是如鱼得水嘛!”
“你……”被他讥讽的语气激怒,初音一张小脸涨得发红。“如果你不愿娶我为妻,那么你大可以回绝这门亲事,初音自然不会厚颜赖着你。”
“不会厚颜赖着?!”听到她的话,他更是怒从中来,一张原本带着讥讽笑容的俊脸迅速转为严厉。
他的眸光笔直的射向初音,其中的憎恶、不屑自是不言可喻。“你以为我不曾回绝这门让我深感万分耻辱的婚事吗?如果不是你不知用什么卑劣的手段赢得我爹的青睐,让他以将我逐出家门作为威胁,你想我会甘心忍受这样的屈辱,娶一个妓女为妻?”
“什么?!”惊呼声脱口而出,皇甫绍天的话让初音单薄的身躯晃了几下。“爹他真的这么做?”
原来他的憎恨是其来有自,难怪他会这样敌视她,看得出来他是一个很骄傲的男人,竟被人这样赶鸭子上架,屈了身份不说,更折辱了他的骄傲。
“你会不知道吗?”愤怒的看着她那惊讶的模样,他对她作戏的本领还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她的表现就仿佛她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如果不是知道她的手段,他或许真的会相信她的无辜。可惜,他早已摸清了她那艳丽外表下的蛇蝎心肠,她的矫情造作不过是增添他对她的不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