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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居民们打算采取攻坚行动捍卫家园时,银色越野车的车窗忽然打开,一张他们很面善的脸孔探了出来。咦?那不是火爆少年郎的——

  “树儿,我们跟你交代的事,你记下了吗?”

  寇冰树在垂头丧气的袁七英身边蹲下来,帮他拍掉他脸上的泥沙,纳闷回头:

  “什么事?”他们这两天交代了很多事情耶。

  宁一的大脸旁硬是挤挤挤,挤出另一张笑嘻嘻的大脸,姬玄怂恿道:“总结一句话啦,你随时可以改变主意,不用委曲求全,不用藉此普渡众生……”

  “赶快给我滚啦!废话一堆!”没人性的家伙,这次竟然不让他跟,他们每次登山回来都要去东区朝圣!这样他的就少他们一张了!可恶!“看到你们就不爽!滚啦!最近别在我面前出没,否则我不保证你们不会出事,快点滚啦!”

  哎哟!那声音不就是……果真是——

  “英英!”

  “袁袁!”不顾一切,放足狂奔来。

  “什么?”坐在地上搔发泄恨的袁七英还来不及反应,人已经被像在保护脆弱鸡仔的母鸡兵团一重重护住,又拥又抱,又是拍又是抚的。

  “原来你被坏人绑票了呀!可怜的少年郎,难怪社区这两天这么安静,我就说嘛,事有蹊跷……原来你孤立无援……求助无门……”

  “谁被绑票啊!谁孤立无援啊!”怒吼声破中带哑,“还不快点放开我!”

  “下回又被绑票时,你要记得想法子通知我们呀!”对少年郎的吼叫习以为常般,母鸡兵团拍得更卖力,抚得更起劲,“我们是穷,但为了让你少受点折磨,我们会想法子凑足巨款,尽快赎你回来呀,傻孩子!”

  “你们……你们说够了没有……放开我,听到没有!谁会逊到被绑票啊!谁硬来啊!”这两天在浊水溪饱受兄弟凌虐,袁七英元气大伤,回来又遭遇这等不幸的阵仗,气得他两眼翻白,手脚发冷又发软。“你们到底抱够了没有……给我……一点新鲜空气吸吸……行不行啊!放开我啦!听到没有啊!”

  悄悄地退到最外围,寇冰树看不见被包围住的袁七英,却清楚听到他时强时虚、忽高忽低的垂死挣扎声。

  起初她有些点担心,但是看着看着,她忽然有种……

  展力齐将车子开到怔忡失神的寇冰树面前,与她一同凝视三姑六婆,戏谑道:“有没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呀?树丫头。觉不觉得这群欧巴桑,很像咱们村里那堆有理说不清的老妖婆?”

  寇冰树恍然大悟。

  “嗯。”她对满眼兴味的邻家大哥哥开心点头,笑了起来。“真的好象哦。”

  是呀,就是这种熟悉又老迈的笑声与氛围,让她感觉亲切,让她……仿佛回到桃园般温暖又自在。

  这几位长辈没有姑婆与婆婆们那么老,应该只在六、七十岁。刚才他们一直对她微笑致意,看起来似乎都是很好相处的人呢。七英先生住在这里好好哦,有这么多长辈可以聊天,好好哦……

  看着她欣羡的表情,展力齐笑道:

  “树丫头,你看这些长舌妇每个都又干又瘪,七英一颗拳头就可以将她们捶成肉泥……哥哥我只是比喻……比喻而已……你别吓成那样嘛,真是!我的意思是说,她们卯足劲围攻七英,七英这家伙耐性一向烂,这两天又被几个挟怨报复的死家伙操得人仰马翻,你知道这表示什么吗?树丫头。”

  寇冰树蹙起秀眉,为难地想一下,才对车内三张静待答案的大脸摇了摇头。

  “表示七英是一只外强中干、虚有其表的纸老虎啦,哈!哈——唔……唔……”

  宁一一拳堵住姬玄的嘴巴,直截了当道:“这表示七英面恶心善,就算盛怒,他都不会伤害任何人。他大的只有体型,你不必怕他。懂了吗?”

  “懂、懂了,我会改进的,宁一先生。”寇冰树为自己的观察不力感到汗颜。

  “七英不成材是他的问题,你没什么好改进,只要接纳就好。我们走了,七英交给你。他好象有点感冒,人在生病的时候会特别难相处,你要多担待。”宁一缩回车内之前,忽然深吸一口气,朝吵吵闹闹的人堆一吼:

  “兄弟们,出发吧!上东区朝圣去吧!走吧!”

  “可——恶——”间杂着感冒鼻腔的咆哮,饮恨地突破重围而出。“你们给我小心点!这阵子在路上不要被我堵到!可——恶!”转身仆倒在地。

  “哎哟!想不到英英会有昏倒的时候,来人呀!快来人救命呀,英英昏倒啦!”

  “我……才……没有……”他也要拍大头贴……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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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色大床上,发高烧的病人辗转反侧之际,伤心地不断呓语着同一句话:

  “……我要拍……大头贴……可……恶……”

  大致帮忙整理一下房子,拖地拖进了主卧室,听到伤心欲绝的呻吟,寇冰树身子一顿,缓缓转头,望着病得昏昏沉沉的病人。

  “……大头贴……”

  大头贴对七英先生好象真的很重要……将拖把往门柱一搁,寇冰树担忧地走近大床,探了探大个子高烧不退的额头。有点烫……

  跑到客厅,从对门张奶奶刚才过来探病时塞给她的医药箱里拿出电子体温计,快步回转卧室,让念念有词的病人含住。

  等待的时间里,她跑到浴室拧了条湿毛巾,帮全身病红的大个子擦脸降温。

  湿毛巾轻轻柔柔地,由袁七英剑挺的眉毛转下,拭过他刚劲有力的浓眉大眼,轻柔地擦上他紧闭的眼睑,专注的手势顿住。

  密集相处了一段时日,突然之间,天天活蹦乱跳接送她上下班的大男人一病不起了,软心肠又重感情的寇冰树无法适应,难受得直想掉泪。

  晚上七英先生食欲不振,洗好澡就郁郁寡欢地说要补眠,让她准九点叫醒他,

  他要送她回去……寇冰树心疼地望了一下手表。

  哎呀!她惊呼着,慌忙将袁七英口中的温度计抽出来,用力甩动。

  睡不安稳的病人被看护的笨手笨脚惊眠。沉叹一声后,袁七英紧闭的双眼微微裂开一条缝,雾里看花老半天,勉强认出了站在床前猛甩温度计的身影。

  “树儿……”袁七英拖着飘飘的气音。

  “七英先生!”寇冰树一跳,惊喜地凑脸过来,“你要喝水吗?”

  “不是……我要告诉你……那支是电子的,不用甩……”

  “啊!我忘了,对不起……”将上面亮着38度的电子温度计放在床头,寇冰树望着气若游丝的他,忧心如焚,“七英先生,你有没有舒服一些呢?”

  “没……有……”袁七英老实对她摇头,“树儿……九点了……没有……你不要自己去……搭公车……哦……”

  寇冰树这阵子仿徨失据的心,被狠狠冲撞了一下。

  从来没有人像七英先生一样,生病中还记挂着她、这样念着她……没有人啊……没有……她迟疑地凝睇病容枯槁却坚持送未婚妻回家的袁七英,心跳渐渐加快。

  对于这个她不知如何形容感觉,有时让人害怕,有时又觉得他人很好的大男人,她有了不同于以往的感受。

  忽然之间,“未婚夫”不再只是虚浮不实的词汇,它有了具体的形象与轮廓。

  寇冰树偷偷瞄一下口中咕哝有声的袁七英。

  忽然之间,这桩她原本不知如何面对却又推不掉的婚事,变得真实,变得可期。

  也许是她终于看清,这个看起来有一点点凶恶、有一点点难沟通的男人,是真心待她好。这“忽然之间”悸动的心情,她很清楚很清楚……太清楚了……

  毕竟她学生时代,曾经被这种又酸又苦的甜美情感困扰了三、四年之久。

  她人是胡涂又迟钝,但她永远不会弄错一种叫——心动的感觉。

  袁七英久等不到寇冰树报时,吃力地瞥着钉在衣橱上的趴趴熊电子钟。睡那么久……才八点十二分哦……第一次觉得人生无趣……

  “树儿……”他回头,拉了拉呆若木鸡的女生,“我在生病……你还给我……发呆……厚……你很过分……”

  “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寇冰树手足无措,不知如何说明。

  “什么啊……太复杂就暂时……别跟我说……”他现在头很沉重,很有可能听到累死的……

  寇冰树看到他捧着头呻吟,似乎病情加重。她难掩忧心,拿起湿毛巾跑到浴室冲洗,回来时迟疑了一下才在床缘坐下,轻轻帮他擦起脸。

  “我自己……来……”袁七英昏沉沉地举起手,想自己擦脸,手臂却失速掉下来。“树儿……你擦吧……下次我帮……你……”

  “好。”寇冰树傻呼呼点头。擦净他狼狈的脸后,顺势拉起他的手臂将运动衣的袖子卷上去,态度自然地擦着,一面闲话家常:“刚才,七英先生睡觉的时候,社区里有很多奶奶和大婶来探望你,她们带了药来给你吃,说是你从小吃到大的草药。”原来这间屋子是七英先生的祖厝,他在这座可爱的社区长大,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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