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着我干什么?放开我,要是坏了我的大事,有你好受的。”邵堇儿大发娇嗔,极力地要甩开小柱子的手。
“师姐,你到底想做什么?你不告诉我,我就不放开手。”他的力气比她大,擒住她的手腕,任她怎么挣扎也没用。她着恼地跺脚,“你很烦耶!早知道就不带你出来,我是师姐,你敢不听我的话?还不快点放开我。”小柱子犹豫一下才松手,“你总要告诉我究竟想干什么吧。”
“晚一点我再告诉你,你先回客栈等我,快走呀!”她推着他的背走了好几步,才把碍事的小师弟驱离现场。邵堇儿躲在暗处打量不远处的主仆俩,瞳眸掠过恶作剧的光芒,她倒要看看那位滕公子有啥反应。她一步步地靠近他们,等待最佳时机到来——机会来了,就是现在。
“请问你是滕公子吗?”她双颊微红,兴奋地上前问道。
滕伊瑀偏首,俯视着她,困惑地问:“正是滕某,姑娘是——”他一点也不认识面前这扎着双髻、像邻家女孩的小姑娘。
她一声高呼,像恶虎扑羊般冲上去巴着他的身子不放,大声嚷道:“相公,我终于找到你了,没想到你就跟我婆婆形容的一模一样,长得好英俊,我能嫁给你真是太幸福了。”
这下连善于应付女人的滕伊瑀脸色都变了,妈呀!这小姑娘是不是疯了?这光天化日之下对个男人投怀送抱的女子,没想到竟是老婆婆硬塞给他的孙女,要他娶她不如要他出家当和尚算了。
“姑娘,大庭广众之下别搂搂抱抱,实在太难看了,你先放开我。”他倒尽了胃口,又开始想吐了。
逐电赶忙帮主子解围,“这位姑娘,你快点放开我家三少爷。”说着伸手要扯下她缠绕在主子身上的手臂。
“我不放、我不放,他是我的相公,我是他的娘子,谁也休想把我们分开,相公,我们什么时候拜堂成亲?选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是好日子,你就跟我回家去好了!我婆婆见了你一定很高兴。”她死命地抱住他的腰,全身都挂在他身上。
滕伊瑀吓得想大喊救命,俊脸忽红忽白,一时乱了手脚。
“姑娘,你先听我说——”厚脸皮的女人他不是没见过,可是像这么疯狂的倒是头一回遇见,真是倒霉呀!
“你不要想否认,你是我的相公,相公,你不能不要我,我一辈子的幸福就全靠你了,相公——”邵堇儿见他脸色越白就越得意,果然他跟其他男人一样肤浅,如果今天她长得美如天仙,待遇恐怕就不同了。
“逐电,快把她抓下来。”经此一教训,往后他的温柔体贴可得看对象,不然招来祸事,可就吃不消了。
邵堇儿拔尖着嗓子放声大叫:“不要,我不要离开你,相公,我会好好听你的话,求你不要抛弃我,如果失去你我会死的,哇——相公,不要离开我,你怎么能为了别的女人丢下我不管?相公,我跟我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姑娘,你越说越过分了,我家三少爷才不可能跟你——”逐电急得满头大汗,四周的人群围得更多了。“唉,男人就是这样,连自己的骨肉都不要了,真是夭寿喔!”
“瞧他长得人模人样,没想到是衣冠禽兽,连畜生都不如。”
“这种男人真该死!”
围观者你一言我一语,全都同声唾弃此名始乱终弃的男人,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滕伊瑀调整呼吸,想跟她说理:“姑娘,这件事完全是你婆婆的一厢情愿,滕某根本没有答应,请你先冷静一点,我会给你一个合理的交代。”不论她要什么,只要能摆脱她的纠缠,任何事他都愿意做。
“我要的合理交代就是你娶我。你收了我的信物就得娶我,我不管,你是我的相公,我这辈子是认定你了。”她攀着他的脖子得意地笑道。
“信物我可以还给你,再附加五百两银子,姑娘觉得如何?”他忙探人怀中,要将玉镯子掏出来。
邵堇儿抓住他的手,不许他去拿,还大哭大闹道:“各位乡亲,你们要帮我评评理啊!这男人居然要用银子打发我,我不要活了,我要带着肚里的孩子去死,哇——你这没良心的臭男人,人家说一夜夫妻百日恩,你竟然一点都不念旧情,我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算了!”
逐电受不了主子的名誉遭到抹黑,也不管男女有别,硬把她拖下来,“你这小姑娘信口雌黄,玩笑也开得太过分了,要是再继续缠着我家三少爷,就把你抓到衙门关起来。”
“放开我,我好命苦喔——”她索性呼天喊地起来,相公,你不要走,不要丢下我——”
“三少爷,这里交给我,你快点走。”遇上这种死皮赖脸的女人,也用不着跟她客气。
滕伊瑀匆匆地穿过人群,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离去,此刻他只能暗自咬牙,莫非今日是他的黑煞日?不然这么倒霉的事都会让他遇上,他有种预感,霉运即将接踵而来,悠哉快活的日子不多了。
糟了!他忘了将玉镯子还给那小姑娘,不过现在折回去只怕又脱不了身,还是看逐电处理得如何再说吧!
***
“玉楼春”不是江南最有名的妓院,却是独具特色,里头的姑娘个个都有两把刷子,唱曲儿、弹琴帮客人解闷都是最基本的绝活,除了吸引一些专门想采花猎艳、偷香窃玉的寻芳客外,就连商场上的应酬也大都喜欢选择在这里,可以谈公事,也能放松心情。
若在三个月以前,粘逸晕是绝不会成天往“玉楼春”跑,可是自从买下断云的初夜权后,他便决定尽快帮她赎身,正式迎娶她过门,不再让她沉沦于风尘之中。
她手持纸扇,伫立在旖旎的月光下朝他娇艳一笑,不禁让他目眩神迷,也如痴如醉地回睇过去,脑中浮起了柳永的一阙词:
世间尤物意中人。轻细好腰身。香帷睡起,发妆酒酽,红脸杏花春。娇多爱把齐纨扇,和笑掩来唇。心性温柔,品流详雅,不失在风尘。
词中描绘的正是断云此时的境遇,一位生性高洁的女子不幸坠入风尘,使人惋惜与惆怅,所以他要尽速让她得回自由之身。
趁今夜如此良辰美景,粘逸翚再也按捺不住心头涌现的爱意,执起意中人柔软如绵的玉手,饱含浓烈的感情道:“到现在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断云,难道你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吗?为什么要这般折磨我?”
她如一株傲立冰霜的寒梅,美眸中隐含着痛楚与不舍,强颜欢笑道:“逸郎,我不过是名风尘女子,你又何必如此执着呢?你该娶适合的女子为妻,我——没有资格。”她痛苦地将话从口中吐出。
“胡说,我说你有就有,难道我表现得还不够吗?你还要我怎么做才愿意相信我是真心的?”他气恼地扣住她削瘦的肩头,沙哑地嘶吼道。
断云双瞳泛出丝丝水光,低喃道:“逸郎,求你不要逼我,我——”她垂下粉颈,低低地饮泣起来。
他不忍地将她搂进怀,“好、好,我不逼你,不要哭了,你哭得我心都拧了,对不起,断云,我是太爱你了,要是娶不到你,我这一生都不会快乐的,你明白吗?”
“逸郎、逸郎——”她心头何尝不苦,她也想找个永远的依靠,离开这是非之地。可是这个社会是现实的,她爱他,所以不想害了他。
粘逸翚嘴里喃喃自语:“我不会死心的,断云,我绝对不会死心的。”他不管其他的人的想法,这辈子他打定主意——非卿不娶。
他的话落在她耳中,像一道暖流温暖了她枯竭无望的心。只怪自己命运乖舛,没有福气。知我意、感君怜,此情须问天。要想挣开这世间的牢笼,也只有天知道了。
断云仰起白皙如雪梅的丽颜,目光莹莹,“逸郎,今晚月色正好,不如由我来弹奏一曲助兴,如何?”她的娇声软语让他拒绝不了,瞅着那湿润的美眸,再强硬的心也软了。
她满怀着无从抒发的愁思坐在琴台前,深吸了口气,调弦拨琴,弹起了苏轼的《水调歌头》,并轻吟道: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一曲终了,余音缭绕,弹的人夹着凄切的哀怨,幽幽地吐露心声;听的人浑然忘我,神魂颠倒,无法自持。粘逸翚激动的情绪像奔腾的大海,谁说断云对他无情,最后一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不是说得很明白了吗?她终究是有情的,只要能破除她的顾忌,两人定能白首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