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默默的承受了几杖之后,周恒宇握住了老人的拐杖。
“够了,我欠你的就这么多了。”
冰冷的视线,没有一丝感情的语调,那绝对不是一个儿子对父亲应有的语气。
老人像是没有预料到他的反抗,愣了一下。
“反了!反了!你这不肖子!”他回过神来怒吼。“你把公司给搞垮了,你知不知道?那是我一辈子的心血,我把它交到你的手上,但是你做了什么?你居然就这样把它卖了!?你是用什么肮脏手段骗那些白痴董事的?他们居然就这样通过购并案!?你说!今天你不给我一个交代,我不会放过你的!”
“第一,我就是知道辰扬是你最重视的东西,所以才把它毁掉。第二,你并没有把辰扬交到我手上,我一点股份也没有,顶多只算是替你周家打工的上班族。第三,卖掉公司的价钱并不差,你自己清楚这一点。”
相对于老人的激动气愤,周恒宇显得相当冷静。但就因为他太冷静了,冷静得有些……可怕。
老人瞪视着他,好像终于明白了一些什么……
“你恨我……为什么?我是你的亲生父亲,我供你吃、供你穿、供你念书。”
“是啊!就只是那样而已。”他嘲讽的扯动嘴角。“你认为我就应该要为此而感激涕零、一辈子受你控制、作你还有你儿子的仆人?”
“你嫉妒应宇吗?可是你不应该嫉妒他,我对他好是应该的,他是我的大儿子啊!而且你妈的事情……我对不起应宇他妈。”
洁琳在一旁实在听不下去了,她站出来为周恒宇讲话──
“喂!老伯伯,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你的错误为什么要恒宇去承担!?你知不知道你的态度造成他多大的委屈!?今天恒宇会这么做,不都是你自己造成的结果吗?”
她太了解那种苦了,她跟恒宇有相同的成长经验。不,或许他比她遭受更多不公平的待遇。
“闭嘴!你是谁!?我们父子讲话要你多管闲事!?”周辰扬怒视洁琳。
洁琳本来还想还嘴,却被周恒宇拉住手制止了。
周辰扬再忿忿的瞪洁琳一眼,才将视线移转到恒宇身上,恶狠狠的。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去把你捅的楼子收拾好,我要辰扬科技再次复原。取消那什么购并,听到没有!?”
命令的语调与过去二十几年来并没有差别,他怎么会以为老头可能会改变呢?周恒宇自嘲的笑了。
“你回去吧!”
“你会照我说的去做对不对?”老人不放心的再问。
“你回去吧!”疲惫,已经不想再与这个人有任何牵扯。谁说父子连心?有些人之间也许并不适用这条准则吧?
周辰扬悻悻的转身走了,临走前还撂下狠话:“照我说的去做,否则我会让你好看!一
门喀的一声关上了。
洁琳很生气,还跑去把门锁上。
她走回周恒宇身边的时候,看见他落寞的注视着自己的双手,不知道在想什么。
“痛不痛?他刚刚打你。”细细的手臂圈着那比她壮硕许多的身体,轻柔的语调施予爱怜。
“不痛。”他苦笑。“比起小时候,这种程度算是小Case。”
“你小时候他常常打你?”
他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此刻却觉得说出来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
他撩起留到肩膀的发,露出后脑到脖子的一条狰狞伤口。
“颅内出血。我八岁的时候,差点变成植物人。”
洁琳捂住嘴巴,泪水夺眶而出。
“天……”她颤抖的抚摸着他的伤痕,像是在抚慰着当年那个八岁的小男孩。
周恒宇的身体一震,她的碰触仿佛碰碎了某种东西……
他全身僵硬,抓住她的手。“嘿,别这样,我早就不痛了。”他干笑着,掩饰突来的心慌。
他内心里长年以来建筑好的高墙裂开了一个缝……没有一个人可以做到这一点,眼前的女人却做到了──用她的眼泪、用她那会让他轻易沉溺的温柔。
再这么下去,他在她面前将会完全透明、无所遁形……
窒息般的恐惧感攫住了他……
“嘿,别哭了。”他用所有的力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是轻松的。“嗳,你们女人怎么都是一样?每次我让你们看我的伤,就一直哭个不停。”
洁琳茫然的注视着他。他的话果然成功的止住了她的泪水,只是……他是什么意思?
他笑了,带着不在乎。
刚刚有一刻她似乎看见了他真实的感情,可是这一刻他又把它们隐藏在他惯有的面具底下,而那个面具就是他的笑。洁琳的心凉了……
“很有效对不对?只要我一露出这个伤疤,没有一个女人可以抵挡这种……嗯,算是诱惑吧!”
她只想抹去他得意的笑脸。
“你为我哭了喔!呵,这回算你输了吧?”
她必须用力让自己的思绪放空,才能封闭住受伤的感觉,让自己专注在愤怒的情绪上。
“谁……谁说我输了?”她抹去眼泪,跟上他的节奏。“其实我的眼泪是有目的的。安慰一个受伤的男人,能够打动他的心。”
“是这样的吗?”
“当然!”
他们没有再说话,无法继续这样的交谈,只是互相注视着对方。
言语不需要,言语只会骗人,言语是一把挥舞的利刃,伤害对方也令自己鲜血淋漓,只有眼神是……
周恒宇苜先别开视线。
“好了,我们该吃饭了,菜都凉了。”
纵使没有人有胃口吃什么晚餐……
☆☆☆
她有预感他们之间就快要结束了。
自从周辰扬的事件之后,洁琳感觉到他刻意的疏离她。他常常很晚才回家,有时候甚至彻夜不归。
她又开始在八卦杂志上,看见他跟别的女人在一起的照片。
她本来以为至少在胜负分出之前,他们还可以在一起,可是现在情况似乎变了……
她回到周恒宇的公寓,手上提着两袋食物,今天是星期五,也许周末她可以在家开伙。上次她为他做饭,他们的关系有了长足的进步,就不知现在还有没有效……
她用钥匙开了门,家里亮着灯。
“咦?今天你这么早就在家?真难得!”她看见他从卧室里出来。
他的表情有些许的不自然,洁琳的眼皮突然跳了一下,有种不安的预感。
“呼!我洗完澡了!”一个女人穿着浴袍从房间里走出来。
一瞬间,气氛冻结了。三个人看着彼此,许久都没有人发声。
洁琳僵立着,思绪一片空白……
“我们谈谈吧!”周恒宇第一个开口打破沉默,示意洁琳跟他进书房。
她已经知道他将对她说什么了,但是听到他亲口说出来,她还是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茫然──
“我想过了,我们这样比赛下去是没有什么结果的。”
所以……想结束……吗?
“我得承认你很厉害,你是我遇过最能令男人动心的女人。”
但我曾令你动心吗?
“当初会作出这个提议,可能是我一时咽不下那口气。不过现在想想,好像有点太幼稚了。”
“你的意思是──结束?”很奇怪,为什么她的声音还可以这么镇定?明明心已经痛到无法呼吸……
“如果你不反对的话。当然,在这场比试中,我承认我是输了,我没有办法赢得你的心。”
她赢了,但赢了又如何?她为什么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你太客气了,这场比赛应该是不分输赢。这样吧!我今晚就搬出去。”
“我已经在安和路帮你买了一栋公寓,装潢都弄好了,算是补偿你这些日子损失的时间和精神。”
他什么都安排好了,他想补偿她的时间和精神,那她付出的感情他又该如何补偿呢?
“哇!你真是太大方了!谢谢你!”她做出兴奋的表情,冲上前抱住他,这是最后的拥抱……
她的手微微颤抖着,幸好她的头藏在他肩上,他不会看见她眼里涌现的泪水……
放开手,转身背对他,潇洒的挥挥手,急急往门外走。“我回房间收拾一下东西,马上就走,不会坏了你的好事的。”
几分钟后,他安排好他的司机送她到新的住处。
送走了她,关上门,转回身,看见她留下来的两个大购物袋,孤伶伶的躺在客厅地板上。
他凝视着它们,像被某种魔咒定住了般僵立在当场,许久、许久……
哈!她又买了鲜奶油呢!上回他们曾经用那些鲜奶油……
“曾经”这两个字掠过他的脑海,让他的心猛地一阵紧缩。
曾经,就意味着“不再”,他们之间结束了,是他把她给推出生命之外……
女人从卧室里再度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换掉浴袍,穿上一件清爽的休闲服。
“谢啦!家里热水器突然坏掉,还真是一件讨厌的事情,好在我还有你这个好朋友当邻居。”
本想就这么走出周恒宇家的女人,在经过他的时候,被他脸上的表情给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