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派人送你回去。”陆展逸摇首说道。
荭凝怒瞪他一眼。“你敢!我发誓我会再跑回来!”
展逸顿时哑然。
“好吧!算我服了你了。可是你要记住,不许单独行动,好好待在营区里。别乱跑,知道吗?”
“我懂。”
她乖顺的回答反而令展逸蹙紧眉心。不知怎地,他就是有种感觉--
季荭凝绝不会乖乖听话的……
深夜驻扎在山间的兵营笼罩在恐怖的黑暗之中,除了巡夜官兵的脚步声之外,四下一片死寂--
荭凝算准了时间,就在巡逻的士兵刚走时,她立即闪身出了营帐,迅速没入一旁的树林中。
她困难地前进,树枝勾破她细致的肌肤,扯住她的头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令她恐惧,但她拒绝让这些打倒她。
凭着白日的记忆,她朝着军营附近的一处山谷迈近。
他们搜索了二日,一直找不到皓腾的踪影,荭凝确信这座山谷是他们所忽略的。可惜没有人肯听她的话,因为她只是一介女流,更因为--
山谷是在山崖底下,地形不仅陡峻险恶,其中更是云雾缭绕,深不可测。
不会有错的,荭凝心想。皓腾失踪那日,正是在崖顶作战,他很可能不慎跌落山谷。
她想像他受伤了,流着血,独自一人躺在谷底,心不禁揪了起来,她加快了步伐,往前跑去……
她不确定自己是怎么跌下去的。她只觉脚下一阵悬空,连尖叫都来不及,整个人便坠落山谷。然后是一片黑暗涌上来,吞噬了她……
荭凝在全身疼痛中醒过来,天色已蒙蒙亮了。她俯卧在一片长草中,利草刺痛了她。
她很快即领悟了若非这片野草,凭着下坠的力道,她可能已经没命了。
她困难地移动身子,咬牙坐起来,眼前所见令她惊喘出声。
皓腾!她找到他了!
她向他爬去,心里涨满喜悦,然而在看到他的情况后,她猛地止住脚步,惊恐地睁大眼睛。
他仰躺在草地上,手臂上有一处可怕的伤口凝结着一片骇人的血红……
“老天爷!”恐惧掐紧了她的喉咙。他不能死!
她狂奔到他身边,探索他的鼻息,过了好久才感觉到一点微弱的呼吸,她差点因释然而虚脱。
“皓腾,醒过来。求你醒醒!”她模糊地知道泪水正流满了面颊。“你醒醒,不然我没办法帮你。”她颤抖的指尖碰触他额头,火烫的触感令她心惊。
她蓦然体会,光凭自己的力量,绝不可能救得了他,于是她放声大叫。
“救命!谁来救救我们!快来人啊!我们在山崖底下!”
过了许久,仍没有任何回答。
荭凝慌乱地仰着头,他们身处在山谷底部,往上看那座山崖并个太高,是附近显少人迹,就算她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听见。
更糟的是,还有可能引来敌人,荭凝刷白了脸。没有选择了,她必须独自照顾他,直到救援来临。
她心痛地看着昏迷的皓腾,他正发出痛苦的呓语。荭凝跪在他身旁,惊地了解她必须做的--
颤着手,她小心翼翼地撕开沾在他伤口上脏污的战袍。这个动作弄痛了皓腾,他开始抗拒她。
他没受伤的大手一挥,尽管虚弱不堪,力气仍大得吓人,纤细的荭凝被打得飞摔了出去。然而令她害怕的不是身上的疼楚,而是他的伤口,竟又流鲜红的血液。
“天!”她的喉咙紧缩,慌乱中,她四处寻找,终于见到一旁的一池清潭水。
荭凝奔了过去,撕下裙摆的一角,打湿后又奔回他身边。这回她有了准备,先扯下衣带,放在一旁。
她小心地擦去凝结的血渍,深吸口气,扯开他的战袍。他的反应是立即的,挣扎又怒吼不休。但荭凝已经有准备,她咬牙承受他的攻击,将布条缠上他的手臂止住伤口。
“停下来,是我!别动!求求你。”但他无法听见她的话语,而他每次的挣扎都在伤害她。好不容易绑好他的伤口时,荭凝的力气已用尽,她全身被水浸湿,气喘吁吁地倒在他身上。
他的反抗动作也停止了,仿彿已失去所有的气力,一动也不动的躺卧在地上。
荭凝的身上无一处不痛,泪水态意流下她的脸庞,再也无力阻止。
“皓腾,活下来。”她哭泣道。“求你!”
荭凝一整天都在与陆皓腾滚烫的体温奋战。
她擦拭他的脸庞、手臂及胸膛。每当她碰触到他的伤处,他都疼得无意识地瑟缩。他的反应令她痛苦,但她不得不这么做,如果他再不退烧,她很可能就要失去他了。
她在潭边摘了些不知名的果子,咬碎了喂他,然而他什么也吃不进去。荭凝只有颓然放弃,她将湿布放在他唇上,让他至少能吸收些水分。
除此之外,她只是重覆擦拭的动作,右臂酸了她便换左臂,直到全身酸痛到没有感觉。
黑夜再度来临,荭凝的恐惧也加深了。
她从未体验过这种无助,整个世界仿彿只剩下他和她,而他正在死去,她却无能为力……
他震动了一下,双眼仍紧闭着,嘶哑的呻吟逸出唇问。
“皓腾?你醒了?”她捧起他的脸庞,心底升起一股希望。
“芸心……”他的声音微弱而粗哑。
他在说什么?荭凝俯身,让自己能听清楚他的话。
“皓腾,醒醒,我是荭凝!”
黑暗中,他的眼睛缓缓张开,似乎凝住她了。
“芸……心……别哭……”
在那一刻荭凝希望自己是聋的,真是如此,就听不见他的话语,可惜她听得清清楚楚。
她知道他只是在呓语,但并没有因此而稍减那椎心的痛苦。就连昏迷不醒时,他心中想的依然只有段芸心……
没有她,一点都没有……
荭凝泪眼凄迷的放开他,皓腾的眼再度阖上,似乎再度陷入昏迷之中。
他的热度似乎更高了,荭凝心痛地看他揪紧了眉心。担忧、恐惧、无肋、挫败,所有的情绪突然一涌而上--
“陆皓腾!”她含泪怒喊。一旦话逸出唇畔,就再也止不住了,在一声声混杂了痛苦、怒气的叫喊中,她槌打着他的胸膛。
“你不能死,可恶!我还没让你爱上我,你怎敢就这么死了,你这懦夫!醒过来,该死的你……”
他一动也不动,默然地承受着她的怒骂、攻击,荭凝停下槌打的手,崩溃地痛哭失声。
“醒过来……求求你--”
是他嘶哑的呻吟唤醒了她。
荭凝睁开眼,发现清晨的曙光已照进山谷,显然昨夜她是力竭后倒卧在皓腾身旁睡着了。
她先摸摸他的额头,发现热度已经消散了。还来不及释然,他一声声饱含痛楚的呻吟则让她心都碎了,她无限温柔地在他耳畔低语。
“没事的,平静下来,你安全了,很快就会好起来了,嘘……”
她轻触他胸膛的手被他紧握住,他像个即将溺毙的人紧抓住最后的希望。
他是如此依赖着她,那令她油然升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他紧拢的眉头放松了下来,微微扯动了唇角,似乎是个微弱的安心微笑。
这一次荭凝不再错误的假定他认得出她的声音,她知道他以为她是段芸心--他温柔可人的妻子。
她不在乎了,她愿做任何事来女抚他,只求他能好起来。
“没事的,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一波波的痛苦像潮水般吞没了他,陆腾尽力和它们对抗,但没有用,它们愈来愈强,愈来愈无法忍受。
然后是热,火烧似的热。
他蠕动着,想逃脱这无边际的痛,然而全身却像灌铅似地沉重。
突地,有一双冰凉的小手抚摸着他,减轻了他的炙热和疼楚,他还闻到一抹淡淡的茉莉香味……
是一个女人,他很熟悉的女人……
可是他的脑袋像被层层禁锢住了,想不起来那香味是属于谁……
她的声音好轻、好柔,抚慰着他的恐惧。可是她听起来如此悲伤,他可以感到水珠滴在他脸颊。
她在哭。不知怎地,他就是知道她在哭。
突然他想起那香味是谁的了--
荭凝-那个骄纵刁蛮却又美丽绝伦,有如蛇蝎般狡猞心肠的女人。
不可能会是她-
她不会哭的,她一向高傲自负,那样无助哀戚的泪水不可能属于她……
应该是芸心,他那柔弱无助、楚楚可怜的妻子……
陆皓腾挣扎着,他要冲破那层层迷雾……
“芸……心……”他喊了出来,声音却有如火烧般粗嘎细小。他费劲的张开了眼睛,看到那个一直在照顾他的女人。
居然是荭凝!
她温暖柔软的语音戛然而止,抚摸他的手也顿时僵凝。在她眼中,他看见了伤害--
她唇角勾勃起一抹自嘲的苦笑。“你很失望吧?我不是芸心。小过不管你再怎么不情愿,也只好暂时忍受我了。”
不-他想开口,想向她解释,并非不乐意见到她。可是他张开嘴,喉咙却哑得无法说出任何话……
“你渴吗?想喝水?”
她将沁凉的液体缓缓注入他干燥的唇里,皓腾立刻感到疼痛舒缓许多,可是他依旧提不起丝毫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