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二人再也不出声,各自沉默、僵硬的站在园中。
陆皓腾的眼睛盯着嬉戏的芸心和展逸,却彷若视而不见。身旁女人淡淡的茉莉香气不断干扰着他,让他烦躁不安。
“你能不能别擦那么多胭脂水粉。”他郁闷地出言攻讦她。
“你说什么?我才没有!”荭凝立刻不甘心的反驳。
他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没错,白皙艳丽的脸上脂粉末施,只在红滟的樱唇上略抹胭脂,整个人便似一株芙蓉花般娇嫩欲滴。
不是胭脂水粉,那她该死的为什么这么香?
陆皓腾低声诅咒了一声,随即抿紧了唇,不再说话。
他又在生她的气了,荭凝挫败地想,他似乎总是在生她的气。
荭凝咬紧下唇,也不说话,随着他日光的方向望向那对明朗快乐的男女。带着报复的冲动,荭凝问他。
“你不觉得他们太过亲密了吗?”
“我们三个人本来就从小一起玩到大,芸心和展逸之间的亲密很正常。”
“是吗?那为什么他们把你摒弃在外?”
“我年纪大了,不适合这种游戏。展逸肯陪芸心玩,那很好。”
“你难道从未想过这几年你不在家,陪她的人只有展逸,他们可能……”
“你想说什么?”他神色铁青、恶狠狠地打断她。“听着,我不容许你挑拨我和芸心的感情。”
荭凝气得想杀人。她的手指捏紧,长长的指甲掐入掌心里。他居然,这么 指控她?!
“我只想知道,为什么我和展逸才说几句话,你就气成那个样子,而芸心和他一起玩闹,你居然可以视而不见?”
他转头面对她,无情的薄唇勾成一弯残冷的弧度。
“你和她不一样。她出身高贵,懂得遵守妇道,而你--一
“我怎样?只因我曾经当过妓女,所以你就判定我有罪了吗?”她气愤的讥刺。
他没有回答,但他的沉默则是更大的羞辱。
荭凝眨回涌上来的泪水,突然再也无法忍受待在他身边。
“荭姊,你怎么要走了?”段芸心却在此刻唤住她。她由展逸扶着向她走来,红扑扑的脸上写满快乐。
“别走嘛,难得今天天气这么好,我们不如四个人在园里用膳好不好?一定很有趣!”
“不了……”她不认为自己能忍受看他和妻子在一起的模样。
“噢,别这样嘛!”段芸心失望地叹息。“皓腾,你替我劝劝荭姊好不好?人家想替你办个特别的饯行宴嘛!”
饯行?
不由自主地,荭凝仰头无声地询问他。
芸心讶异地眨眨眼。“皓腾没告诉你吗?明日一早,他就要重回战场了……”
荭凝的思绪一片茫然,他要走了。
没错,她根本很少见到他。但至少她知道他在府中,他是安全的。
可他要走了……打战、杀伐,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突然间,恐惧将她淹没。
她站在那里,茫然地听着他和展逸轻松地提及这场战役,芸心也在一旁点头微笑着……
为什么他们可以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他要上战场了,天!他可能会受伤,甚至是……
她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否则芸心不会忧虑地喊着:
“荭姊,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不……我想……我要回房去了……”荭凝霍然转身,仓皇地跑开。
她感觉到身后有个急促的脚步声追随她而来。但她不敢回头,她不能让人看到她现在这么软弱的样子,希望不是陆皓腾,她最不希望的就是他……
荭凝的期望落空了。
他在她冲进房前揪住她的手逼她回头。
“你在搞什么--”
他的话没说完,见到她仰起的小脸上泪光莹莹时,顿时惊愕地忘了要说的话。
“你哭什么!?”他不晓得自己是怎么搞的?那张布满恐惧的脸居然让他忍不住心疼了。
“你……你要走了……”她慌乱地说着,抹着脸上的泪水,却愈抹愈多,直到最后,她的自制完全崩溃了,她抽泣着低诉。“我不要……你别走好不好……万一你受伤了……或者……或者……”
陆皓腾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他呆站在她面前,忆起上回见她哭得如此伤心时,是在她遇匪时他救了她之后。
这回却是为了他……
看着这个向来骄傲的女人,居然在他面前哭成泪人儿,他冰冷的心竟不觉裂出一道细缝来。
“笨蛋,我又不是第一次出征!”他忍不住对她粗吼道。
“我担心你……我怕你……怕你……”
“你这女人,是想触我楣头吗?”他恶狠狠地掐紧她的身子瞪着她。
“我不--呜--”
他低头将她聒噪的小嘴堵起来。她的唇有茉莉的香味、泪水的碱味,陆皓腾忍不住加深了这个吻。
当他灼热的舌头探入她的唇中,和她交缠,他握住她的手臂将她抵向他的坚挺时,荭凝已经忘了自己为了什么而恐惧、忧虑,她将手臂环上他的颈项……软柔的曲线忘情的摩擦着他……
他的身子突然一僵,抚着她身体的手骤然停歇。
她感觉到他的变化,现实像一阵冷冽的寒风吹醒了她,也划破这短暂的迷咒。
陆皓腾气息不稳地推开她,脸色难看的转身离去。
荭凝环抱住自己的身子,思绪一片空茫……
第五章
他离开已有月余了,每一天对荭凝而言都是一种煎熬。
她试着让自己若无其事的过日子,但总会不经意地想起他,并不由自主地被恐惧所吞噬。
她怀疑其他人是怎么做到的。她问过芸心,难道她不曾担忧吗?她的反应是笑着安抚她别杞人忧天。
陆皓腾经常修书回家,他问候家中每一个人,唯独没有她……
荭凝告诉自己她不在意,只要知道他没事就好。可是事实并非如此……
渐渐的,她有种荒谬的想法--
原来没有人能分享她的忧虑,甚至是他……
原来她所在意的,念惜的,是别人根本不要的……
这天她才从马房踅回来,立刻感到一股不寻常的窒闷弥漫在府中。
“怎么回事?”她问的人适巧正是春梅。
她无礼地瞪视荭凝一眼。“亏你还有心情在这闲逛,将军出事了,这会儿老爷、夫人还有二少爷都在大厅呢--”
荭凝的脑中轰地一响,不等她说完即匆匆地跑向前厅。
厅里集合了陆家所有的人。每个人都绷紧了脸,陆老夫人和芸心则频频拭泪,荭凝的心沉到谷底--
“怎么回事?”她颤声问。
没有人回答她,大厅里依旧是窒人的死寂。
“他怎么了?告诉我!”荭凝冲向陆老爷,歇斯底里的大喊。
陆老爷脸色一沉,正要开口训斥荭凝的无礼,陆夫人连忙将荭凝拉到一旁。
“皓腾失踪了。”
“什么!?”
“今早收到飞鸽传信,说皓腾在与山贼打仗时失踪了。”
“怎么会!?他们有没有说他在哪失踪的?找到他了没?他有没有受伤?”
“都不知道。”陆夫人摇头叹息。“信上只这么说……这会儿连他是生是死都不知道……”说着,陆夫人再也忍不住的掩面哭泣。
“娘,您别难过,我立刻出发去找大哥。”陆展逸出口安慰她。
“我也去!”荭凝蓦地插口。
“胡说!妇道人家居然想去军中,这成何体统!?”陆老爷厉声严斥。
“是体统重要,还是皓腾的命重要?”荭凝不但不畏惧,还昂首反驳。
“你、你--”陆老爷气急败坏地瞪视她。
“荭凝!”陆展逸及时将荭凝拉离父亲的狂怒。“别说了,我会找到大哥的。”
“可是--”
“没什么可是。”展逸摇头,严肃地看着她。“爹说得没错,前线太危险了,不是女人该去的。你好好待在家里,我保证会把大哥找回来的。”
荭凝咬牙不语,眸中射出一抹坚定不驯的光芒。
她不会公然反抗他们的,可是她已经有了决定--
陆展逸连夜赶路,见驻扎在北境的军营已在眼前,忍不住要因释然而虚脱了。因为这一路赶来,他已有一日一夜未曾阖眼。
他稍称放慢了速度,身后传来的马蹄声令他皱起眉头。自他出发,就一直感觉到身后有人,但专注在赶路,使他无暇分神去理会。
“是谁?”他拉转过缰绳,转身瞪视那名追随者。
陆展逸不可置信地瞠大眼。
“荭凝一你怎么--”
季荭凝无畏地直视他,脸上有风霜烈日的痕迹,美丽的瞳眸已出现一个黑晕。她看来苍白、疲倦,似乎快摔下马背了。但她依然紧抓住缰绳,眼底的决心也令人无法忽视。
“为什么?”展逸喃喃问。她是他见过最顽固,最不合礼教的女子。
“如果你以为我会什么都不做,只守在家里担惊受怕,那你就太不了解我了。”她回答的理所当然。
展逸苦笑道:“爹难道不曾阻止你吗?”
荭凝不答,一抹狡黠的亮光闪过眼底。
是啊!展逸心想,自己确实问了个蠢问题。她根本没经过爹的允许,她旱偷溜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