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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页

 

  “不如我们偷偷跟过去如何?”天香美目一转,有了馊主意。

  “天香……”梦依倒抽口气,讶异地瞪着那张显得跃跃欲试的兴奋小脸。“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当然知道。”天香得意地道,眼中闪着捉弄人的笑意。“等到麒哥发现我们时,他一定会吓一跳。”

  “别说了,那种地方不是我们该去的。”

  “为什么?既然麒哥可以去,我自然也能去。”天香不服气地道。

  “烟花之地,是男人寻开心的地方,非良家妇女涉足之地。”

  “琴歌坊不是听歌的地方吗?为什么男人能去,女人去不得?”

  “这……”她该怎么解释呢?梦依蹙紧黛眉,被天香的话骇得哭笑不得。“总之,咱们若去便会败坏名节,被人当作烟花女子调戏。再说,人家也不会准我们进去。”

  “那容易。”天香胸有成竹地眨着眼。“只要咱们乔扮男装,不就成了。”

  “天香,别开玩笑了。那种地方龙蛇混杂,咱们两个弱女子,万一发生事情怎么办?”

  “咦,你不是会武功吗?”

  “那是三脚猫功夫。”

  “别谦虚了。青黛说你的武艺不输她,只凭这点,便足以保护你我了。”

  “天香……”

  “梦依,我是为你着想。你不怕麒哥被琴歌坊的美女迷住吗?柳莺莺可是个大美人哟,麒哥几杯黄汤下肚,万一酒后乱性,你会后悔莫及。”

  梦依听她这么一说,心先乱了一半,酸涩的醋意直往上冒,激得眼里升起水气。

  “去嘛!”天香爱娇地扯着她的手。“人家从没去过那种地方,你陪人家去一下嘛。”

  梦依苦涩地弯起唇角,真想告诉她,那种地方不去也罢。虽然明知可能后悔,梦依终究抵不过天香的怂恿,换了男装,陪她前往琴歌坊。

  ※ ※ ※

  华灯初上,位于苏州著名花街的琴歌坊,已是酒客盈门。在门前红色灯笼的照射下,每位客人的眼中都闪着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淫荡意味。

  梦依不自在地被天香拉进琴歌坊内。

  没想到她竟装得出一副花丛老手的模样,拿出一锭金子放到桌上,对着见钱眼开的老鸨命令道:“我们是为莺莺姑娘之名而来,麻烦请她过来唱首曲子。”

  “这……”老鸨显得有些为难,舍不得那一锭黄澄澄的金子,连忙陪笑道:“不巧得很,莺莺今晚被两位贵客包了。琴歌坊里还有色艺双全的姑娘,不如……”

  “是不是一个姓杨跟一个姓朱的公子?”天香将金子在手中拋了拋,吊儿郎当地问。

  “是。”老鸨诧异着。“公子怎么知道?”

  “当然知道啦!”天香绽出艳若芙蓉般的笑容,迷得老鸨一怔一怔。“那位姓朱的公子便是我堂兄,我们约定在这里碰面,没想到他倒来早了。”

  “是这样啊……”老鸨上下打量天香,发现一身华丽衣饰的她,跟早先进来的朱公子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雍容华贵气质颇为类似,心里信了一半。

  “麻烦你带我去见我堂兄。”天香将手中的金子交到老鸨手上,老鸨立刻眉开眼笑地连声应和。

  她带着梦依和天香经过数道长廊,来到一座幽静的小院,悠扬的丝竹管乐声自屋里传了出来。

  天香竖起耳朵,隐约可以听见柳莺莺优美的歌声正唱着张先的半阕“行香子”:“舞雪歌云,闲淡妆匀……”

  “这里可是莺莺姑娘的住处哩。若不是两位客人尊贵无比,莺莺姑娘是不会在这里招待他们的。”老鸨献宝似地道。

  梦依蹙紧眉,表情不豫。

  天香先瞥了一眼梦依脸上的不快,才对老鸨道:“我跟鹚鹚姑娘在太湖有过一面之雅,这会儿再听见她的歌声,觉得更胜从前。”

  “原来公子跟莺莺是旧识。”

  “是啊,不知道她是否还记得我。”“那是一定的。公子丰神俊朗,就连潘安也比不上。”老鸨满口阿谀之辞,天香莞尔,从怀中掏出一片金叶子交到老鸨手里。

  “你可以走了。咱们哥俩打算给我堂兄一个惊喜。”

  老鸨顺从地点头,拿着金叶子便往回走。

  梦依迫不及待地掠到菱花格心的扇门前,往内一瞧,霎时,苦辣酸涩的情绪一古脑儿地贯穿她。

  天香凑过去瞧,入目的一幕让她的心凉了半截。只见柳莺莺似整个人偎进朱麒怀里,一双下手在朱麒身上猛擦,而朱麒竟然还含笑以对,嘴中不知咕哝些什么。

  天香同情的眼光瞧向梦依,发现她小小的身子正剧烈颤抖着。

  “哈哈哈……莺莺姑娘果然不同凡响,立刻让咱们朱公子忘了他家中的小娘子。”男性的戏谑笑声扬起,梦依如受雷殛般,猛地一转身,狂奔离去。

  “梦依!”天香被她脸上纵横的泪水吓了一跳,待要追过去,已瞧不见人影,连忙四处找寻。

  婉谢莺莺继续帮他擦拭酒渍的朱麒,也在天香的那声‘梦依’下,恍若大梦初醒,急急推开莺莺,飞身往门外奔,却只来得及瞧见天香远去的背影。

  第八章

  啃噬肝肠的恨,像一尾贪吃的毒虫,瞬间吞没她大半的理智;超越愤恨的委屈和伤痛,在体内狂涌,将伤心的泪水推挤出眼眶。

  泪水模糊了她的眼,让她看不清路径,只能漫无目的地乱走。

  此刻她的心,是积聚着怨恨、愤怒的沼泽,无法容下一丝理智做聪明的判断。事实上,脑袋里是一片空茫,除了逃离那令她心碎的一幕外,她无法想到其它。

  “梦依……”那充满心疼、怜惜的呼唤,让她想逃得更远。她怎能面对天香?若不是天香怂恿她到琴歌坊,她就不会看到那残酷的一幕。

  她恨天香!恨所有跟朱麒有关的人。

  他为什么要在答应她之后,又这么狠心无情的伤害她?他怎么可以?!

  悲痛的泪水涌得更厉害了,为了避开人群,并摆脱身后的天香,梦依尽量拣僻静的路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在模糊的泪影里,出现一座没有灯光的小院,她想也不想地走了进去,推开结满蜘蛛网的门扉,脚步一个踉跄,跌进屋里。

  她忍痛爬起身来,关上门,背倚在门上,嘤嘤哭泣起来。

  爱情是一柄痛苦的小刀,时时刻刻刮着情人们易鹜易喜的心。尽管她已经小心翼翼地游开利刃的那面,却没想到在她最放心的时候,冷不防地被利刃穿心。

  明知道他花心,为什么还要强求他专情?

  她能要求一只蜜蜂仅采一朵花吗?这分明违反了它的天性,就算它口头上答应,终究是要反悔的。

  可是他说他是专情的园丁,园子里只养她这朵娇贵的苗花,会一心一意爱护着她,不会去招惹外头争奇斗艳的野花。她是那么相信他,换来的却是椎心刺骨的背叛。

  他怎能这样骗她?

  如果,他坚持他是贪花好色的蜂蝶,或许她的沉沦便不会这么深,要不然也会有心理准备,像明知烛火危险的飞蛾,投进炽热的火焰里自焚。可是他却表现出一副专情的模样,让她以为他是真心的,以柔情织成蚕茧,将她一层一层的捆住。

  他好残忍。

  梦依彷佛又看见柳莺莺倚在他怀里的那幕,嫉妒的火焰瞬间焚烧着她片片破碎的心。不!

  明知道嫉妒不过是多余,事实上,一个教养良好的闺秀,根本不该有这种情绪,这明显犯了七出之条。她忍不住冒出冷汗来。

  好妻子,应该纵容夫婿三妻四妾;好妻子,该对夫婿的寻花问柳不闻不问。可她一点也不想当这种好妻子啊!

  她只想跟他晨昏相依,时时刻刻占住他的思绪。她要他以不曾对另一个女人生出的柔情珍爱她、疼惜她,而她也将回报以全心的真情,只为他展现她的美丽。

  呜呜呜……这个想法显示出她母亲多年来对她的教养全失败了。但这不能怪她,只怪贺家的男人,不管有多花心,成婚后都只对妻子一人专情,即使有不得已的应酬,也谨守风流而不下流的原则,从未对烟花女子动过心。

  她以为丈夫便该是这样,谁哓得贺家男人的情况只是例外。她不该以这种标准要求朱麒的。

  可是……为什么心里仍这么难过?四分五裂的心,选择的并不是重新聚合,而是宁愿烧成灰烬,也不愿妥协。

  梦依用拳堵住嘴,阻止另一声的啜泣逸出。

  此次的心碎,带给她的是比行云的拒绝更深的打击。为什么会这样?她对行云的感情,是打懂人事之时就酝酿;而对朱麒,却是这几个月内的事。

  短短的几个月,却比几年还要深、还要痴,怎么会这样?

  不论哪一点,朱麒都比不上行云,她没有理由对朱麒投注这么深的情意。她不懂,不懂!

  谁来告诉她?

  她用双手紧搂住自己,只觉得夜晚的凉风一波波地袭向她,而心中曾有过的情热,也随着凉风袭体而渐渐转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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