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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页

 

  「是的,主子。」她只认剑,谁拥有百里剑,谁都可以是她的主子……况且她该高兴呀,她的一千两百零二任主子对於她这抹剑魂的存在是如此的欣喜难当,他是个爱剑之人,而她所期盼的,不就是拥有这样的主子吗?

  身後传来南烈的低吟,不知是疼痛难耐,抑或在出言咒骂她的见风转舵。

  「好!太好了!穆某寻求许久的百里剑终於到手,穆某必不辜负百里剑之名!今日便是让百里剑立功的好机会,斩妖孽除邪魔——」穆元胧怔了怔,「你这是做什么?」

  只见百里剑魂不发一语,摊展双臂,牢牢护在南烈身前。

  她以沉默的行动来表示她不容任何人伤害南烈,芙蓉般的脸颊悬荡著两串晶莹泪水。

  「你想保护那只非人妖魔?!」根深柢固的观念,让穆元胧固执难当,「你认我为主,理当与我同阵线,你胆敢违逆主子?」浓眉一蹙,满是责备。

  她淡淡地望著穆元胧,长睫掩去了向来爱笑的眸,察觉那柄透身而过的百里剑又被一股内力所驱使,进而前刺数寸,她惊恐地抬眸。

  「主子——」

  那股内力毫不留情,欲置南烈於死地!

  「不要伤他!」

  她无法违逆主子,无法违逆百里剑认主的天性,她的剑身,划开了南烈的身体皮肉,直抵心脏。

  剑若逆主,死路一条。

  而她,没有选择。

  「这——」

  穆元胧愕视著阻挡在他及南烈之间的剑魂娃娃,她的双手交叠成印,口中喃念著咒语般的字眼,陡然,诡异光芒由她掌心发出。

  她像尊被狂风侵袭的泥沙雕塑,由指尖开始风化。

  不仅是那抹剑魂,就连穆元胧手中那柄没入南烈体内的剑,也在南烈胸口寸寸碎裂,好似南烈的身体是铜墙铁壁般,折断了突刺而去的百里剑。

  她在自我摧毁!

  风化的速度极快,才消片刻,她的两条手臂已随风消逝,化为氤氲。

  「主子,对不起……我不能让你伤他……」

  不能让穆元胧伤他,她只有伤害自己。

  她没有选择主子的权利,总有权决定自己的生死吧?这是连「主子」也无法支配她的地方。

  「阿烈是好人,很好很好的人,比我以前遇过那些身为『人』的主子还要好……为什么要在乎他是不是人,而不在乎他是不是一只好妖呢?若除尽了天下妖魔,当真就不再有杀戮?抑或这只是你们『人类』排他的心理作祟?『人不容妖,妖不容人』是循环定理?别自欺欺人了。」

  她苦苦一笑,侧过渐渐染上澄透的身躯。

  「阿烈……我还是不懂你在同我生气什么……」

  她的轻声呢喃,唤起了南烈抬头,他的眉宇之间写满了伤重之痛,甚至连开口的力量也随著狂泄的鲜血一并丧失,她失去了手臂,接著是纤足、大腿、蛮腰,即使成沙,亦不是属於这世间,连散落在穹苍的权利也没有,她只是抹无形剑魂……

  「你问我舍命保护你,只因为你是百里剑的主子……」

  「快停止……」南烈咬紧牙关,万般艰难地吐出这三字。快停止,再这样下去你会完完全全消失的!

  「我舍命保护你,不只因为你是百里剑之主。」

  她周身包围的沙尘凝聚在南烈面前,好似那双总爱在他身上探索的小手,却同样触不著他。

  她清浅扬笑,语调更轻:「而是因为你是阿烈……」

  一抹笑靥,化为风沙。

  在他眼前,散成灰烬。

  第十章

  他这个天字第一号猪脑袋的混蛋兼白痴!

  南烈在心底第一千次咒骂自己,气愤难消的沉喘,加速胸膛伤口的恶化。

  「喂喂,想自杀也别选这种方式,再喷气下去,你会流光全身的宝贵鲜血。只是生气有什么用?这是上天对你愚昧的处罚。」

  凉凉闲语在南烈身畔响起,南烈破开眸睫,视线有些迷离不清,好半晌他才瞧清这里——是他所居住的破宅。

  他不是身处於深山之中,面临著被穆元胧斩杀的致命危机?

  他不是眼睁睁见到小剑魂在风中化为剑尘?

  这一切……是真是假?

  南烈猛然跳起身,胸膛一阵难以忽略的剧痛蔓延开来,让他蹙起双眉。

  「快躺下来!」伏翼的面容出现在他目光范围内,大掌压著他的右肩,硬是将他推回床上。

  「伏翼?」

  「除了我还有谁?」伏翼没好气地道,手里端著一个空碗,嘴里衔了支匕首。「我真不敢相信你的身分竟然暴露在穆元胧眼前,你怎么这般不留神,你又不是不知道穆元胧将妖魔视为终生仇敌,见一只便要砍一只,你好好上山去除妖,除到後来反倒沦落至被斩除的命运?而我更不敢相信——穆元胧竟然放过了你!」这才是叫他最吃惊的地方。

  「放过我?」

  「我在穆家堡听到下人随口提及穆元胧跟著你的脚步上山,想助你一臂之力,那时我心里便涌起了不安,所以快马加鞭也追了上去,没料到还是迟了一步。」

  伏翼到达山巅,只见南烈被钉在树干上,流失过多的血液是吸血妖魔的致命伤,他没空多想便冲上前想拯救南烈,即使他的身分也有曝光之虞,他仍以兄弟为重,谁知——

  「带他离开这里,我穆元胧立誓,下一回再见此妖魔必不会手下留情,赶快带他走得远远的。」

  穆元胧只抛下这句话,便领著其余汉子下山。

  向来嫉恶如仇的穆元胧竟对南烈手下留情,一点也不像是他的作风。

  伏翼一直到将南烈安全带回家中,才敢相信了穆元胧是真的网开一面。

  「或许是他念及你在穆家堡已长达五、六年的情分,才愿剑下留妖,不然你这条命连我也救不回来。」

  说著,伏翼拿下牙关衔咬的匕首,往自个儿左臂划下深深一刀,但避开了致命要害,以碗抵靠在臂上,承接著流速颇快的鲜血,短短须臾,碗中承满浓稠的红液。

  「阿烈,喝下去。」

  伏翼知道,南烈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血。

  他臂上伤口还在滴著血,等了一会儿,却不见南烈接下碗。

  「阿烈!」发什么呆?再不接碗,等会儿躺在床上的人就换成失血过多的他了。

  「这一切,是真的……」

  「什么蒸的煮的?」伏翼没耐心等南烈自动自发,索性以碗就口地强灌南烈。「你神智还没清醒呀?多喝些血,看能不能复元得快些。」

  南烈没有反抗,任伏翼灌下满满一碗的腥红,即使有些残血沿著唇颚滴落,他亦不曾伸手抹去,只是愣愣地任血味弥漫口中。

  「阿烈?」伏翼动手为自己简单包扎了伤口,进而拍拍他的脸颊。

  南烈没抬起眸,只淡淡道:「伏翼,百里剑碎了……」

  「我看到了,她用她八百多年的剑龄换你一命。」伏翼正巧赶上剑魂消逝的最终一幕。

  「是我毁了她。」

  若非他的嫉妒心……

  嫉妒她与每任主子的亲昵共生;嫉妒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不是独一无二;嫉妒她不是只属於他一个人的剑魂……

  他的嫉妒蒙蔽了他的警觉,浑然忘却该注意穆元胧的一举一动,而承受嫉妒的代价,却是她的剑碎魂飞……

  是她那双摊展在他面前的纤细臂膀,企图为他阻止百里剑另一名主子的扬剑相向——

  你问我舍命保护你,只因为你是百里剑的主子……

  是,他愚昧地认定是的。

  我舍命保护你,不只因为你是百里剑之主。

  就当下的情况而论,他南烈的的确确已经不是百里剑之主,他再无资格获得她的忠诚及舍命,但——

  而是因为你是阿烈……

  因为他是南烈,所以她要保护他。

  不只因为他是她的主子,更因为他是南烈……

  那时的她,必是相当为难,前後任主子的对峙,她身处其间左右两难,心里何尝好受。

  他总希望自己成为八百多年来待她最特别,最懂她的主人,只可惜,他与那些强迫她剑身染血的主子一样,以不同却又类似的方式在伤害她——不!他伤她之深,是一千两百个主子所望尘莫及!

  为了他,她连百里剑能摧毁,那属於她寄宿为生的百里剑……亦能义无反顾地自我毁灭。

  他若再对她的心意有所存疑,他便是天字第一号的狼心狗肺贱胚子!

  「发觉自己的愚蠢了?」伏翼此刻的薯笑,满是落井下石的调侃,「你和我果然是同类,犯下的错真该死的像呀。同样困在自以为是的胡思乱想中,同样忽视了她们所传达的心意,同样只站在自己的立场看待事物,最後同样该死地连累她们魂飞魄散,我们这种男人一点都不值得同情。」

  她们,指的自是小剑魂与伏翼曾提及的妊娠女鬼。

  伏翼说得对,他们两个男人活该落到这步田地,但最不该的却是所有的苦果都由她们来尝——

  「既然没人愿意同情我们,咱俩兄弟只好惺惺相惜了。」伏翼托著腮帮子,朝南烈床沿一坐,床板发出了嘎嘎的抗议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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