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貌虽美,却也狰狞,那模样,非属於人,却更胜人数分。
「吃相真难看。」南烈嗤笑,「没人教过你,用完膳要将嘴边的腥血给擦拭乾净吗?」
那人优雅地拭去唇畔湿红,但双唇仍像点了胭脂般赤艳。
吸血妖魔!
「阿烈,快握起我,把他给砍了!」小剑魂驱使百里剑来到南烈眼前,银亮长剑就杵在南烈及那名漂亮男人之间。
「又是一个斩妖除魔的正义之士?」漂亮男人顿了顿,鄙视地眯起双眸,直勾勾凝瞪著南烈,眸光搜寻许久,脸色也越变越骇人。
南烈非但没有害怕之意,反倒笑得更灿烂,「嘿,我也用过这种不屑的口吻耶。假正义之名,行欺压之实,这是那些正义之士最常玩的把戏,不过我和那些正义之士不是同一挂的噢。」一遇上同仇敌忾的论调,让他不由自主地对这漂亮男人用上哥俩好的语气。
「阿烈!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和他闲聊?!他就是我们要找的吸血妖魔是不?看他满头满脸的血就知道——耶?阿烈阿烈,你看那边草丛,有好多只兔儿尸体!」小剑魂大惊小怪地指著漂亮男人身後堆成小山的兔尸,毛骨完整,只有浑身鲜血被吮得一滴不剩。
南烈听著小剑魂鬼吼鬼叫,却发觉漂亮男人对那个翩翩飞舞的小巧身影视若无睹。
「你,瞧不见?」他指著半空中乱窜的小剑魂。
「瞧见什么?」漂亮男人反问。
「瞧不见便罢,省得麻烦。」南烈卷起双臂衣袖,话锋一转,「虽然你我无怨无仇,可是我人在屋檐下,不得不听命於主子,而且我还误交损友,连累我得上山除魔。」右臂卷完换左臂,埋怨的人换了对象,「你也真是蠢,明明有满山满谷的猎物让你填胃,你却将主意打到人类身上,同样是吸血,当然是挑些不会报复的下手会畅快许多,不是吗?偏偏挑了世上最会记仇,将以牙还牙奉为圭臬的『人』,难怪你会不得安宁,活该被人打扰。」不值得同情。
「对我而言,人与满山满谷的牲畜没有差别。」
「有,当然有,你有瞧过一大群兔子挟著棍棒上山来寻你晦气吗?还是你曾被叼著刀剑的狼给狠砍几刀的?」
漂亮男人还当真低头沉思,久久才道:「是没有。」
「废话,这种事只有人才干得出来。」偏偏这个光长外貌不长脑袋的吸血妖魔惹上了最麻烦的「人」。
「难怪,我才在纳闷为什么近来上山的人增多了。」漂亮男人受教地颔首,似乎困惑许久的疑问豁然开朗,难怪即便他吸的人血还远远不及牲畜之血来得多,仍惹来一身腥膻。「而你,也是来寻我麻烦的?」
「可以这么说。」南烈相当诚实。
被冷落许久的小剑魂终於又出声附和道:「对,就是来找你麻烦的!」不然找他闲磕牙、纯聊天呀?
「我现在是骑虎难下,要嘛,就是砍下你的脑袋,我好交差了事;要嘛,就是你吮乾我的血,让我出师未捷,当个悲剧英雄。算算吃亏的就属你和我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对,砍了他!砍了他!」小剑魂在一旁帮腔壮声势,她大展身手的时刻到了!
南烈漠视那柄蓄势待发的百里剑。
「你手无寸铁,我也不占你便宜,赤手空拳直接来吧。」
她闻言霍然回首,不可置信地盯著身後南烈。「你要赤手空拳和他打?!那我还玩什么?!」
南烈已经绕过那柄插在地上的长剑,明摆著不让她有上场表演的机会,小剑魂急急想扯住他的衣摆,却惨兮兮地落了空。
漂亮男人也不再赘言,动手与南烈拆起招,但两人明显仅止於浅攻试探,缓慢且放水的动作像极了两个老态龙锺的耄龄老者在比画著花拳绣腿。
南烈嘴里说要斩妖除魔,可要起拳来却懒散无力,不知是不谙武术还是存心如此,漂亮男人亦因南烈的攻势松散而同样打混。
两人根本像是戏园子里演著武戏的双生,挥拳、抬腿、侧身,都是极慢的速度在对拆招数,瞧不出剑拔弩张的紧张情势。
「阿烈!我来助你!」
小剑魂轻声一喝,心有不甘地操起百里剑,加入完全不激烈的战局。
两个打得慢速的男人皆被破空而来的长剑所怔,尤其以漂亮男人最为吃惊。利剑直刺向漂亮男人,他旋身闪避,百里剑却不轻易放过他,剑身一挑,划破了他长及膝的左手素袖。
「阿烈,快趁现在握起剑柄,合你我之力斩除妖魔!」
等了好半晌,却仍等不到南烈握剑,那两个男人压根不再理睬她,继续再开战局。
「阿烈,用我啦!」她哀凄凄地捧剑盘旋飞舞在南烈身畔,原先两人四手已经略嫌紊乱,现在又添了柄剑,而且还是柄不长眼的双面剑刃。
她胡乱腾旋,穿梭在南烈及漂亮男人之间,一柄脱了鞘的剑,对南烈及漂亮男人都是恐怖的存在。
「阿烈,用我用我啦——」
她越窜越快,削断了林里丛生的草木,不一会儿工夫落叶纷纷,枝残哑断,不只漂亮男人,就连南烈身上也挨了好几道剑痕。
「等等。」南烈朝漂亮男人比出暂歇片刻的手势,大掌一探,扯住百里剑的流苏,将她给硬生生止住了飞势。「你这柄凶器,再放任你胡乱劈砍,只怕我会先死在你剑下。」
南烈将汩溢鲜血的左掌递到她面前,上头俐落笔直的剑痕便是拜她所赐,他舔吮住血势,右手将剑一抛,再自百里剑的柄端猛一使力,迅雷不及掩耳地将百里剑牢牢钉嵌在数十步远的巨岩中,匡铛剑啸,入石八分,激起不小尘嚣。
而她,这抹与剑不分不离的剑魂,在百里剑嵌石的同瞬间,也教那种无形的拉力给扯飞了数丈。
「哇——臭阿烈——」南烈的内力竟然如此浑厚!
漂亮男人静静看完南烈与剑的自言自语及怪异行径,不禁出口臆测:「那柄剑……是蚀心剑?」
「喔?你也知道蚀心剑?」南烈有丝讶异。
「蚀心剑在仙界、魔界、妖界是人人欲夺之物,即便我居处深山,孤陋寡闻,亦对蚀心剑显赫之名有所耳闻。」漂亮男人瞧瞧自己被蚀心剑割断的衣袖,指尖轻抚过俐落断口,霎时衣袖回复原样。「若得蚀心之剑,天下无敌。」
「这句话我都快听腻了,不只仙、魔、妖在争剑,连人界亦然。」
「人类若得蚀心剑,算什么天下无敌?人毕竟、是人,驱使不了蚀心剑。蚀心剑最可怕之处在於它会吸取执剑者的心魂,若教人类所执,充其量是柄好剑,若执剑者本身便是拥有法力之仙佛妖魔,蚀心剑便会褪去凡剑形态而成幻剑,幻剑一成,蚀心剑才算完全——到那时候,佛来杀佛,仙来弑仙,这才谓天下无敌。」
漂亮男子说著说著,自腰际取出一面铜镜,拢拢自己的发,蹙起眉宇瞧著脸上被百里剑划伤的剑痕,指尖戳戳抹抹,痕迹尽灭,接著不知由哪变出一枝绘眉墨笔,小心翼翼地为那双完美无瑕的眉再添艳色。
南烈半侧过脸,瞧著那抹娇小剑魂正使尽吃奶力道试图拔出石中剑,模样好不逗趣可爱。
「关於这点,身为蚀心剑之主的你应该比我清楚才是。」画完了眉,漂亮男子还不忘点了绛色胭脂,揽镜许久才满意地收回铜镜。
「我只知道蚀心剑的蚀心传言,可没听过什么幻剑不幻剑的。」
万一剑娃娃真变成了幻剑,那他的麻烦就更大了,除了要避免武林盟主穆元胧察觉到百里剑近在咫尺,他还得对付排山倒海而来的妖魔鬼怪,那他岂不是要步上「过劳而死」的悲惨下场?
「所谓幻剑,便是依照持剑者本身的法力修为而成形,法力越强,蚀心剑亦然;法力越弱,蚀心剑便浪得虚名。」漂亮男人恢复了最美丽的打扮,几乎要教人分不清性别,「但……若是经由你之手,百里剑或许会变成数一数二的幻剑。」
一句话,让南烈的笑容灰飞烟灭,再寻不著一丝一毫。
「这话是什么意思?」小剑魂虽距离两人有段距离,但漂亮男人的话仍是听得清楚,碍於百里剑被困,她没办法飞近南烈,只能嚷嚷问道:「阿烈,他在说什么?!」可恶!这剑怎么嵌得这么牢?!
「即使你隐藏得极好,但瞒不过明眼人,更瞒不了同类。」漂亮男人扯起薄唇,唇间约略能见一双吸血獠牙。「你,与我一样是吸血妖,对吧。」
万里无云的晴空中传来了轰隆的闷雷响,震得大地瞬间静寂,那雷声像战鼓沉鸣,惊起梢头飞鸟。
就如同南烈能毫不费力地在深山阔林间轻易寻到他的踪影,漂亮男人亦能一眼瞧出南烈的本体,这也就是为什么漂亮男人在一开始凝觑他时,便恼怒著同类竟成为人类走狗,同族相噬而流露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