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冷静,」止住了自己的笑声,毓慈感到心中充斥的空洞,「我不可能回到你身边,」她轻声的给予拒绝,「我已经害怕,不敢再拿自己的一生冒险。不一定哪天你又一时兴起,发现你不要一个跛子当你老婆,到那个时候,我可能会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人若笨一次,可以说是不小心。但若笨两次,那真的叫作自作自受,不值得同情。」
她不着痕跡的抽回被律爵握住的手,「我一向很知足,但你知道吗?认识了你之后,我好恨,好恨为什么我有这么一双脚,我对我自己的存在产生怀疑,你让我没有自信,我努力好多年建立的自信被你毀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所以你趁着这个机会跟我离婚是对的,很对、很对。」
「你在胡扯什么?」律爵难以置信的听着毓慈的话,他从来不嫌弃她的腿,那天的那番话,只是故意说给律朝庭听的罢了。
彷彿没听到律爵的话,毓慈迳自说道:「我不会拿自己跟你去看爷爷这件事交换,若你要去看他,你应该是真心诚意的去,若你不是,你只会伤他更深。他已经很老了,再也不能忍受来自他唯一亲人的伤害。」
「你──」律爵没想到得到的会是拒绝,他立刻将自己原本打算解释的话给拋在脑后。
「我不会再跟你提出这个要求。」律爵出声警告:「我只说一次,以后,我不会再要你回到我的身边。」
「我并不惊讶。」毓慈强迫自己洒脱的开口:「我惊讶的只是你竟然会对我提出要我回来的要求,想贖罪吗?在这个时候,隔了半年,打从我踏出律家的那一刻起,我便打定了主意这辈子不会有机会再见到你,今天要不是爷爷,我根本不会来,我们也不会再见面。」
若换个情況、换个时空,或许两人故事的结局会不同。
若他没有被恨意给蒙蔽,她真的会愿意点头回到他的身边,但她知道不管她再多说些什么,他还是不会听进脑海里。
「我走了!」将手从他身上放下,虽然打一开始她就很清楚自己这次来可能也是无功而返,但她总得来试试,或许这是给自己,也是给律爵一次机会。
心底深处,她只是想再来看他一眼。或许有一天,她会遗憾自己没有点头答应回到律爵身边,也或许有一天,她会很庆幸这个时候自己没有答应。
她不知道,现在她的心已经因为再见到他,而不再平静。花了半年,她学会了不再流泪,但今天之后,她可能得在花更多的半年去学会这个。
这次,该是真的断了!轻轻将门给合上,毓慈心想。
第九章
恍惚心神,毓慈也忘了自己怎么到医院,只知道回过神时,就见到辛凯文、刑于军站在面前。
「你们怎么来了?」强迫自己的语气轻快,毓慈问道。
「山呢?」辛凯文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目光迳自梭巡着毓慈的身后,直截了当的开口。
「在公司吧!」毓慈也不是很肯定。
皱起眉头,辛凯文的绿眸显得更加的深邃,「你应该有去找他吧?」他不很确定的问。
「刚见过他。」怕他们之间的谈话会被休息中的律朝庭听到,毓慈缓缓的走向远离病房的角落。两人也很能理解的跟在她的身后。
「我真的不了解他了。」辛凯文低喃:「用尽一切的方法还是没法子改变他的想法。」他不用开口也知道毓慈去找律爵肯定是无功而返的。
「我没有告诉爷爷我去找他,」毓慈对辛凯文的话不予任何的反应,只是淡淡的表示道:「我想,不用我要求,你们也应该知道,我去找律爵这件事不要让爷爷知道吧!」
辛凯文和刑于军两人有志一同的点了点头。
看到两人的回答,她安心的露出一个笑容。
「我去看看爷爷,」毓慈说道:「今天我得赶夜车回彰化。」
「你要回去了?!」辛凯文有点吃惊的看着毓慈的背影说道。
毓慈微微的点点头,「我请的代炉老师只帮我代炉一个星期,我想,不好再多麻烦人家。至于爷爷──」转过身,看着辛凯文和始终不发一言的刑于军,「请你们帮忙照顾,律爵……」闭上嘴,对于他,她已经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
原本有点麻木的感觉蓦然消失,察觉到蓦然夺眶而出的泪水,她连忙转过身掩饰,但她的情绪失控已经被站在她面前的两人给看在眼底。
「对不起!」低着头,毓慈尽力的以最快的速度离去。
「如果我去把山给打一顿,你会不会反对?」辛凯文搭着刑于军的肩膀,口气轻快的问道。
看了辛凯文一眼,刑于军看到他眼底所浮现的严肃,「我举双手赞成,但你还是不要做傻事。」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有几斤几两重我们彼此清楚得很,山只要一根手指头就可以把你给打扁了。」说得很老实,但辛凯文心里听得很不舒服。
刑于军将辛凯文搭在他肩上的手给甩开,他想,最近他可能得花点精神去找风──杨頤关了。
看着刑于军离去的身影,辛凯文忍不住摇头叹息。律爵啊律爵,你真的是个呆子。辛凯文忍不住在心中发出一连串的不平。他已经做尽他所能想到的事,而律爵──依然故我。
这种人似乎活该一辈子活在悔恨之中,不是吗?※ ※ ※
一整天,毓慈的心一直是低落的。
「身体不舒服吗?」坐在她对面的刘晓雯第一个发现她的不对劲,关心的问道。
「没有。」摇摇头,收拾起自己的心神,毓慈说道。
双手无意识的收拾着桌面,毓慈准备下班,心思突然又飘得老远
律朝庭死了!自从在几天前接到辛凯文的电话,她的心神就一直处于慌乱的阶段。
当她知道时,脑海中霎时一片空白,什么也不能想,什么也不能做,辛凯文打来的电话是在凌晨,她浑浑噩噩的坐到天大白,意识到还要上炉,才匆匆忙忙的赶来学校。
接下来几天,几乎是固定模式。白天她忙碌的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太多的事,她成功了,但一到夜晚,她的学生放学了,她的时间立刻空了下来,脑海立刻被这事给充满。
律朝庭死了,律爵又如何?她若真的想要活得快乐,似乎真的得打从心底忘了律家的一切,但试过了一次又一次,她还是失败。
「孔老师,你的电话。」教务主任的声音响起。
毓慈连忙收回自己的心神,走到教务主任的位子前,接起电话。
「我在你学校的门口,」她才接起电话,电话彼端传来的声音令她震惊的睁大了双眼。「现在就出来。」
毓慈的手差点拿不住话筒,律爵?!在她学校门口?!
「你在听吗?」
「在。」毓慈连忙回答,她将电话一挂,以她所能的最快速度跑到校门口,果然看到律爵的大房车。
她一出现,车子立刻缓缓的开到她面前停下。
毓慈下意识退了一步,车门在她面前开启。
「上车。」律爵微低下身子,看着站在车旁的毓慈说道。
愣愣的,毓慈上了车,坐在律爵的身旁。她一坐定,律爵便拿起电话,要司机开车。
「怎么来了?」毓慈问道。
「爷爷过几天出殯。」律爵侧着头,毓慈看到了他脸上的疲累。
忍不住的,她伸出手,安慰似的覆住他的手,她早看出了律爵心里绝没有口中所言的那么恨律朝庭,毕竟血浓于水的亲情,以他如此重情重义的个性,他不可能看得洒脱。
律爵伸出手,突然一把搂着她。
毓慈被他的举动惊讶的愣了一下,不过她没有拒绝的被他楼着,一言不发,纵使是察觉到颈项所传来的涼意时,她也没有说话。
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或许他的脆弱只能在她的面前展露吧。
「我有去过医院。」好一阵子,律爵略微哽咽的声音传来。
意识到他的话,毓慈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真的?」她微微推开他,看着他轻声问道。
律爵点点头,「我有看到他最后一面。到最后,我发现我根本没有想像中那么恨他,他只是一个要求完美的父亲罢了。」
毓慈隔着水气的目光直视他的双眼,「我很高兴听到这个。」
两人沉默的对望了好一会儿,最后毓慈把自己的目光移开,看了看四周,「我租的房子就在前面。」指着前面一家药房,「我住在二楼,房东是个药剂师,他跟他太太人都很好。」
「跟我回台北。」
被律爵的话吓得愣了一下,最后毓慈点点头,「可以!不过,你要先让我联络代炉老师。」
「好!」律爵的心,因听到毓慈的话而霎时感到飞扬,这对他而言是纯然陌生的情绪。
他的心一直因为律朝庭的过世而一直悲哀得不能自己,他早想要来找毓慈,在今天,他终于克制不住自己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