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中红心!」辛凯文得意的一个击掌。
「全世界似乎就你的心情最好,」杨頤关丟了份卷宗在律爵的面前,里头飘出一张纸,「南部来的传真。」
「那个女人?」律爵淡淡的开口问。
杨頤关点点头,「我刚看了一下,你的老婆似乎挺有趣的。」
律爵缓缓的抬头看了杨頤关一眼,连伸手翻看的冲动都没有。
「有趣的女人?!」带着好奇,辛凯文不顾杨頤关警告的眼神,伸出手,便拿起纸张,接着又像想起什么似的,他又翻开卷宗。
原本指望看到相片之类的具体影像,谁会知道里头就是飘出一张纸,上面一连串的文字敘述。
「这是什么烂调查!」辛凯文深感失望的嚷道:「连张相片都没有,你找的是什么乌龙偵探。」
「别让『火』听到这句话。」杨頤关冷冷的说。
「火?!」辛凯文一愣,他可不知道原来久未见面的刑于军竟然是躲在台湾。「你是说,这是火调查的。」
杨頤关微点了下头。
「他退步了。」最后,辛凯文得到了结论。
没好气的瞥了辛凯文一眼,杨頤关才看着律爵说道:「你看看吧!毕竟这个女人可是要与你过一生的。」
律爵的手离开了鍵盘,有节奏的敲着桌面,最后平静的站起身,无声的走了出去。
「你说他去哪?」抚着下巴,辛凯文看着杨頤关问道。
「你说呢?」
「找他家的老太爷!」辛凯文的口气理所当然。
辛凯文真是不懂,反正不过是「结婚」这么一档子事,听家人安排,娶谁还不都是一样,只要大家开心不就成了。就像他,他不也过得白白胖胖、舒舒服服,更重要的是周遭少了许多烦人的声音。
虽然他外表一派的吊儿郎当,但事实上,他最喜欢的事却是安静的坐在落地窗前,可以这样静静的过一天,所以他实在受不了时刻的吵闹声在他的耳际,所以最后他答应结婚,答应得很无奈、很匆促,他到现在还记不起来他老婆叫什么名字。
「该来的总是会来,他与他爷爷之间的战争,也该停一停了。」关于律家的是是非非,不是杨頤关不关心,而是不能管也不知该如何管,他叹了口气,对辛凯文挥了挥手,「我走了。」
「Bye-bye!」辛凯文也垂手示意,但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叫住杨頤关,「好一阵子没见到火了,看到他时,跟他说来看看我吧!就说我想念他吧!」
杨頤关闻言,微扬了下嘴角,转身离去。
这人──看着杨頤关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辛凯文嘴角也忍不住浮现一个笑意。
有时候他还真羨慕杨頤关和刑于军,逍遥自在,游戏人间。不像他,被家族绑得死紧,想松口气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羨慕归羨慕,身为他们的好友,他倒也希望他们能偶尔停一停,这么多年了,他们还是没有学会把过去给拋到脑后,就如同律爵一般。
他的目光再次移到眼前的卷宗上──孔毓慈,嫁给律爵,真不知是她的幸抑或是不幸。
他只希望自己的好友不要再被过去影响。
一段往事影响了一个人二十年,纵使是遗憾,也该是遗忘的时候了。※ ※ ※
「我決定娶那个女人。」不卑不亢的看着面前的老者,律爵口气显得十分公事化。没等老者的反应,律爵冷冷的转身离去。
「给我站住,」律朝庭用力的拍了下桌面,「你这是什么态度?」
律爵听到律朝庭命令的口吻,眼底闪过一丝愤怒。
他无异议的转过身,一脸的平静。他已经照着律朝庭所言的做,若老者依然要动怒,他也大可来个视而不见。
「毓慈是个好女孩,」律朝庭像是强调似的用食指点着桌面,「你能娶到她是你的福气,而你现在还……」
「我不管她是好是坏,我也不在乎她是好是坏,」打断律朝庭的话,律爵反应冷淡的回道:「我只要你做到你答应过我的事,我就听你的。娶什么人对我都一样,我只拿我想要的。」
「你威胁我!」皱起眉头,律朝庭心头闪过一丝痛楚。
律爵耸耸肩,不置可否。
看着自己的孙子,律朝庭感到心中充斥着无力感。这么多年来,他已经尽力的去补救两人之间的裂痕,但随着律爵的成长,对他的恨意却有增无減。虽是祖孙,但律爵从没有把他当爷爷看。
「你到底想证明些什么?」律朝庭不解的喃喃自语。
律爵垂下自己的目光,沉默的不发一言。
敏锐如他,不是没将律朝庭的难受看进眼底,只是他蓄意的去忽略,压根不在乎律朝庭的感受,他一向以这种态度去对待自己这个唯一的亲人,在他父母过世之后,他更是如此。
「你坐下。」律朝庭叹了口气,七十岁了,他已经老得不再适合动不动就大动肝火。
律爵面无表情,如律朗庭所说的坐了下来。
「我似乎该为你的让步而深表感谢。」律爵对他比对个陌生人还不如,这深深的伤了律朝庭的心,但好面子如他,当然不会对自己的孙子承认这点。
律爵还是不开口,只是不带感情的目光淡淡的扫了律朝庭一眼。他老了。在好久以前,律爵便发觉了,但律爵不在乎他,甚至于,律爵认为自己恨他。要不是为了他现在所坐的位置,自己根本就不会任他摆布。
「为什么那么想要我这个位置?」律朝庭心中实在很想知道,「你的个性并不是如此。」
律爵一双如狮子一般有神的眼睛看了律朝庭好一会,最后才缓缓的开口:「全公司,只有你的办公室可以看到全台北市,」他的口气冷淡,「而我发现,我喜欢这个景象。」丟下这句话,律爵站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去,他的理由就是如此的简单。
看着门被律爵轻合上,律朝庭叹了口气。律爵总是如此自制,纵使是在盛怒之中也一样。
律朝庭感到失望的摇了摇头,这个孙子是他在这世上的骄傲,纵使与自己不亲近,但律爵近年来的表现却令他感到得意。只是,他们两人之间,总是有条跨不去的鸿溝存在。
律朝庭老态龙钟的身躯,缓缓走到巨大落地窗前,看着律爵口中所言的全台北景观。
这究竟是怎样的一段过去?视而不见的看着前方,律朝庭出神的心想。四十年前,为了这个位置,为了他律家的名声,他将自己的亲骨肉赶出家门。
自己的儿子误入歧途,他不闻不问,更不愿承认。二十年前,律务诚带着妻小回来,当年的律爵还只是个小娃儿,看着儿子、媳妇、孙子,他依旧狠心的将他们逐出去。而就在隔天,便得知自己的儿子、媳妇被杀──死了。
他老了,一夕之间,他承认了自己已经是个老人。他到医院,但没有见到挚子的最后一面,他哀痛得不能自己。
看着律爵──他唯一的亲人,一个只是十一、二岁的孩子,孤单的站在太平间,面对着自己父母的尸首,年纪小小,他承受他不该承受的责任。
看着律爵彷彿看到了当年的律务诚──他唯一的儿子,但不同的是,他被律爵眼底深切的恨意所懾住。律爵恨他,律朝庭心悸的发现,律爵怪他让律务诚走得不瞑目。
当年是自己错了,早在多年前,律朝庭便悲哀的在心中对自己承认。当年自己不应无视律务诚的认错,将律务诚逐出家门;当年,他不应该只想着律家没有这种不肖的后代,他不应该想着,若承认有这么一个混黑道的儿子,他如日中天的事业将会受到影响。他错了,错得离谱、错得遗憾。
身为一个黑道大哥,律务诚是重情重义的,一辈子的心愿只是希望获得父亲的原谅,但至死都不可得。
所以小小年纪的律爵恨他,更恨所谓有名望的律家,当律爵因杀人入狱十年,他几乎感到痛彻心肺,但这次,他不再理会所谓的名声、面子,律朝庭赶在律爵出狱当天接他回家。
从那一天开始,律朝庭便发现律爵变了,律爵从头开始适应这个社会,身上找不到一丝年少轻狂的影子,这十年来,律爵明白的向律朝庭表示,他要得到整个律家的一切。
律朝庭叹了口气,他已经因为愚昧失去了儿子和孙子,他还死守着这个富贵的城堡有何用?律爵想要的,他全都会给律爵,而他也只能给律爵,毕竟再怎么说,律爵是他所仅剩的。
在律朝庭的心中只是单纯的希望能找回自己孙子应有的开朗,哪怕只是一丝也好。律爵几乎没有童年,而他希望帮律爵找到。
律朝庭的心思缓缓飘到那个他替律爵所物色的新娘人选,她会再教会律爵找回以前的自己,至少这是他这个爷爷唯一一次贖罪的机会。
其实內心更深的希望是,律爵终有一天,会打从心里敬爱他这个爷爷,他希望自己能活着看到这一天的到来。而他将希望全都寄托在温柔的新娘身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