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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棠逸回过神来,绝然上马。

  灰尘仆仆,他在马上的背挺得笔直就像在逃开什幺似的……

  他掩饰得当的动作并没有引起贺兰淳的注意力。这个镇复杂人等太多了;混血的于阗人、皮肤乌亮精光的番邦人,加上她本来就粗枝大叶的个性,根本无从察觉到不寻常的气氛。

  迟钝的人只有她一个,当她忙着结帐时,看似无事忙的风仑驭却回过头来,眼睛瞬也不瞬地瞪着疾去的人跟马。

  可疑……

  "发什幺呆啊,走不走?"贺兰淳办完事,拍拍风仑驭的肩。

  "阿淳?"他咽了咽口水。

  "啥?"这小子怎幺变笨了,一副灵魂出窍的鬼模样。不会是不给他买水的后遗症吧?

  她龇牙,露出白皙的牙齿。"风仑驭,你到底着了谁的道,失魂落魄的?"

  "我看到一个人……"他努力吞咽口水。

  "你发痴啊,满街不都是人,净说些有的没的,我们还要赶路。我今晚要是没在晚宴中出现,身上这层皮肯定会保不住,别拖拖拉拉,我们的时间宝贵。"

  "我们还是打消这趟路,回家去的好。"他一脸被"煞"到的样子。

  "不要疑神疑鬼了啦,你就是这幺爱躁烦难怪头发怎幺都长不出来,无聊!"怂恿她非来不可的人是他,这下,要打道回府的也是他,出尔反尔的家伙!

  "哈哈,"他猛搔光头。"搞不好刚刚是我看错了人。"

  他心虚的笑声实在没办法让人不起疑窦,个性耿直的贺兰淳总算知道要问:"我从来没看过你怕什幺,可是你的脸色不好咧,不会是光天化日去撞鬼了吧?"说罢,还用手背去量度他的额温。

  他们走遍大小古墓都没碰上不干净的东西,怎幺在白天见鬼了?

  "我是撞鬼了。"他胸口痛、呼吸困难,而且快晕倒了。

  "你来真的?"她背负着重死人的工具,现在又加上风仑驭的体重,救命啊!

  压死人了。

  "阿淳,你发誓没看到他?"

  "你究竟说的是谁啊?"没头没脑的!

  风仑驭软趴趴的身体有精神些了。"大太阳也可能晒得人眼花对不对?"他开始自欺欺人。

  "你啊,教人受不了!"往后退,风仑驭温香软抱的支持消失了,他双手胡乱一阵挥舞,结实地摔了个四脚朝天。

  "哎唷喂啊!"他的惨叫声引来观看的路人。

  "好心的大叔、大婶赏我和尚一口饭吃,善心的姑娘、公子爷请施舍几文钱,多积功德,善莫大焉。"眼看人群围拢,风仑驭也不害躁,一跃而起的他索性像叫化子逢人募起钱来。

  他这招可谓打遍天下无敌手,不消片刻,人群散个精光,苍蝇蚊子飞得没半只,谁还敢来自投罗网。

  "高招!"贺兰淳竖起大拇指。

  "和尚要在江湖上混,总要学几招。"拍拍弄脏的衣裤,他恢复嘻皮笑脸。

  "算你行。"

  "别再夸和尚我,不然要挖地洞钻进去遮丑了。"

  两人相视一笑,离开了贩水的店子。

  殊不知,在暗处一双冒火的眼仇瞰着他俩。

  去而复返的海棠逸一动不动看着走开的这对男女,不愠不怒的脸扭曲了起来。

  上山的路不好,尤其是捷径。通常捷径就是难走之路的代名词。

  这条路也不例外,粘人衣裤的草籽怎幺拨都拨不掉,风仑驭怨声载道。"阿淳,你就不能选一条比较能看的路走,非跟自己的脚过不去,这条路跟羊肠一样,哎哟……"他一个大意被迎面而来的树枝打中秀气的脸,一条红痕不留情地浮印出来。

  "你罗嗦吧,报应临头了喔。"贺兰淳毫不同情。全副武装的行李都在她肩膀上,他可是双手空空,都这幺优待他了还出纰漏,真是!

  "你到底……"贺兰淳不得不回过头来。

  "他他他……"风仑驭跌坐的地方正巧看得见草丛的一处拗地。坳地里失魂落魄地坐着一名樵夫,柴刀抛在一旁,而他的眼神像中了邪似。

  风仑驭利落地将樵夫和掉落的柴火放在树荫下。

  "老丈,回魂喔!"才办完正事,他又没个正经了。

  樵夫花白的头扬了扬。"黑……太子!"

  贺兰淳听不清楚他细如蚊蚋的耳语,还怕是老人家耳背,她放声地叫:"老伯。"

  这一吼,效果宏大,樵夫眼珠一转,回过神来了。

  "老伯,您先喝口水缓缓气。"她体贴地递上水袋。

  "真是谢谢您,好心的姑娘。"喝过水,他终于恢复了些红润。然而,他随即抓住贺兰淳的衣袖,眼光着魔似地呢喃。"好心的姑娘少爷你们快点离开这里,黑……太子……回来了,他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大恶人,山里是不能再上去了。"

  "黑太子?"风仑驭皱起眉。不是他看花眼!

  "他明明……是真的,我在山腰看见的,他的面目跟以前一样……好可怕!"他虽然是个升斗小民,却真切地见过昔日名震天下的兽王堡堡主。

  那场噩梦到现在他都还记得。

  黑太子残暴,命令身为工匠的他们制造铠甲弓箭,箭要是不能穿透铠甲,杀制甲工匠,要是射不透,就斩制箭工匠。

  那天若不是他拉肚子拉到虚脱地步,一个人昏睡在匠铺而逃过一劫,今天就是一副白骨了。

  后来他以老病残弱当借口从工匠队退一来,这一晃眼,都快十年了。

  "老丈,你看清楚了?"他又问。

  "不……不……会错的!"他喉咙干滚,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他受的惊吓不小哩。"风仑驭注视着樵夫,话却是对着蹲在他身旁的贺兰淳说的。

  没人敢直呼"黑子"的名讳,百姓惧他如妖魔鬼怪,所以,背地里称呼兽王堡堡主为"黑太子",因为----

  他连心肝都是黑的。

  她爱笑的脸在太阳下苍白得几近透明。

  "阿驭,捏我。"

  "阿淳,面对现实吧!"

  他跟着贺兰淳许多年,她的事他几乎都知道--几乎是……这其中也包括了她曾是兽王堡堡主海堂逸的妻子。

  "老丈,这水留给您,休息过就赶紧回家。"风仑驭好心地交代。

  "谢谢,谢谢菩萨!"

  风仑驭眯眼微笑,那一笑,竟跟笑弥勒有那幺几分相似。

  "我们还要赶路,少陪了。"贺兰淳被动地举着步

  伐,方才的眉飞色舞、神采飞扬都不见了。

  "阿淳,你还好吧!"她一脸黯淡,想也知道好不到哪去,可是出自关心,风仑驭不问又觉得过意下去。

  "不好。"她很诚实。

  "那我们不去,回贺兰庄好了。"此去,快乐的郊游挖掘极可能变成去闯龙潭虎穴。

  "我要去一个地方,你先陪我去再说。"

  "好吧!"反正,要命一条,谁要就给他也无妨。

  这幺一想,原本有些郁闷的心更豁然开朗。

  该来总会来,捕风捉影于事无补,对啊,烦恼不适合他,真要紧张,船到桥头再说喽。

  ***

  杂草丛生的墓碑。

  "啥?海堂逸,这是兽王的墓?"风仑驭瞧清石碑上的隶书,正嚷嚷着。

  一路闷着葫芦的贺兰淳来到这块视野高远的盆地,居然是座墓园。

  "往前数第二个是更前任兽王的坟。"再往上追溯就不是贺兰淳了解的范围了。她一身金黄边疆民族服饰,头上却扎了个充满英雄气概的英雄髻,玄金线滚边的方巾适中地绑系,既不失女子的柔媚,又英姿焕发,站在朔风大的山顶,给人睥睨天下的错觉。

  "你给他立了碑,他却没死,这是怎幺一回事?"风仑驭丢下镰刀盘腿而坐,双臂交错在胸口,兴师问罪的意味十足。

  "里面是空的,不过是座衣冠冢。"她说得很淡。

  "你一开始就知道你的丈夫没死?"可是那干幺费事立衣冠冢?

  "我知道他不会死。"她的回答再奇怪不过了。

  风仑驭一时意会不过来。

  这里面有太多不为人知的事了,要说,几天几夜也说不完。何况,我不想提。"

  "你不提,我也不问,可是他回来了。"他一针见血。

  "等会儿我们就下山,他回来是他家的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唯一称得上关系的,她是他的下堂妻。

  "你……逃避现实,这不像你。"不知道为什幺风仑驭很想逼着她面对现实。

  "你也没告诉过我你的真实身份,何必逼我做我不愿意的事?"他的过去总是被嘻嘻哈哈地带过,比蚌壳还紧地锁着。

  很抱歉用小人手段堵住他的口,她的确有着无法诉诸于口的苦衷。

  "我啊?"风仑驭七情不动。"只不过是个贪玩的小沙弥。"

  "还是不能说?那我们就扯平了不是?"她皱皱翘鼻子,小小的淘气留住他的情面也保住自己的心。

  "女子无才便是德,你啊,太聪明会遭老天爷嫉妒的。"她的冰雪聪明发挥在跟他相处的每件事上,不教人另眼相待都很难。

  "别抬举我,我可是会照单全收的喔。"她从不说假话,是在认真地警告风仑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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