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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其实很舍不得的,但肚皮与头发比起来,她还是选择了肚子;于是剪了发,换来二两银,给他买了酒菜,顺便为镖局添些米粮、菜干,足够维持一个月不饿死。

  只是接下来该怎幺办,她还是想不出个解决之道。

  「为什幺剪发?」匡云白看着她委屈的眼、又望望桌上的酒菜,不安浮上心头,那才吞下去的烧鸡好象又涌上来堵住他喉口。

  「我……」她十指扭着衣衫,这是个跟他打商量的好机会,只是不晓得他肯不肯接受?万一他被气走,唔……她不敢想。

  「快说。」他吼,额上的青筋又浮了起来。近两、三天,他吼叫的次数比起过去两、三年合计起来,还要多上几百倍。天啊,再继续下去,他迟早给气得提早去见阎王。

  「我剪头发去换银两了。」她给吼得吓了一跳,什幺话都招了。

  「你……」他看着桌上美味的酒菜,突然一点儿胃口也没有了。这个白痴女人,竟绞了一头长发去为他换酒菜,弄得好象他欺负她似的。

  好吧!他是有些讨厌她,毕竟他们是世仇;可他恼归恼,也没想过要欺负她啊﹗男子汉大丈夫,岂会为了一些小事跟个小女子斤斤计较?

  但她的自作聪明却陷他于不义,教他心底的怒火越烧越炽,顿成火山。

  「那个……我可不可以跟你商量一件事?」反正底都揭了,干脆把她心里的话全说了,是死是活,全看他了。

  他不说话,只是以恶狠狠的眼神瞪着她。

  她青白了俏脸,但为了常胜镖局还是鼓起勇气开口。「镖局里其实……一点银两也没有了,我知道我答应过要为你另买膳食,可是……能不能请你就当成是做好事,忘了那句话?」

  「做不到的事就别随便答应人家。」他语气冷硬。「光今天一天,你已骗了我三次有余。」

  「我知道,这件事是我不对,只想哄你答应为镖局保镖;开了一堆条件却做不到,我很抱歉。」同时,她也好泄气,努力了大半年,她还是不会持家、还是一天到晚闯祸,她真是好笨。

  匡云白忍不住怀疑,她为何要为常胜镖局牺牲至此地步?他们之间应该非亲非故吧?而袁紫葵,身为当今北原国圣上的甥女,她有困难尽可向家里求助啊!何苦这般委屈自己?

  「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若回答得让我满意,我就忘了你那些天花乱坠的谎言。」

  「什幺问题,你尽管问。」

  「你为什幺会在这里?又为何要替镖局管家?」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会在这里,一年前我生了场大病,昏昏沉沉地睡了近一个月,再醒来就已经在这里了。至于为镖局管家,那是因为总镖头死后,这个家就无人掌理了,我不忍心看它四散,便想法子撑了下来。」

  他想到仅剩的四名常家人,老的老、小的小,白痴加笨蛋,确实没一个有本事理家的,难怪会将这幺一副大重担压在如袁紫葵这般天真单纯的千金小姐身上。

  而这样还能撑上半年不家败,匡云白也只能赞佩他们鸿福齐天了。

  但他仍疑惑。「你为何不回家求援?就凭你四个哥哥的家底,甭说帮你养一间镖局了,就算资助你再开十家常胜镖局,都不成问题吧?」

  她霍然瞪大眼。「你……你知道我的身分?」

  「在江湖上奔走的人,很少没听过你『袁紫葵」的大名,别忘了,你有四位鼎鼎有名的兄长,为了找你,他们几乎将天下翻过来了。」

  「呃……」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其实我也想回家呀!但一来缺路费;二来,我怕搞得这幺狼狈回去会给哥哥们骂;三来……我还有些事放不开,所以就迟疑至今了。」

  「那现在呢?你还不想回去?」

  「当然想。」外边的世界太现实,她已撑不下去了,当然想回家。「可是我没能力带着大家进京。」

  「我是指你自个儿回家,你还想带多少人上路?」

  「我怎能丢下老祖宗、二奶奶、翩翩夫人和常豪,自己回家?」

  「为什幺不行?」

  「我若不在,不出三天,他们就会饿死了,我岂能对我的救命恩人恩将仇报?」她是很讲义气的。

  匡云白朝天翻个白眼。知恩图报是好事,但也得量力而为啊﹗眼下她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好吗?

  「你自己都保不了了,还想保多少人?」难道要大伙儿手牵手一起下地府定居,她才甘心?

  「这不是我要保多少人的问题,而是做人处事一定要讲道义。我爹常说,知恩不报枉为人。」

  「在你自顾不暇的同时?」不知道为什幺,他看着她剪短的发,回忆过去半个月来,瞧见她咬牙干粗活的情景,想象那削瘦双肩上背负着的重担,火气没来由地燃成了冲天烈焰。

  「我会有办法的。」她确是个千金小姐,娇弱又无能,但她好歹也姓「袁」啊﹗袁家子女,没有一个是卑鄙无耻的胆小鬼;若她真为了自己,拋弃常家四口人任其饿死,她就再也没资格姓「袁」了。

  「什幺办法?这回是卖头发,下回你要卖什幺?卖身吗?」

  「你……」「卖身」二字激出了她一脸绯红。「你下流!」

  匡云白只是气晕了头。「我为你着想,你说我下流?」他本就是个暴躁易怒的男子,只是因为被追杀久了,磨圆了性子,可每次一面对她,再多的修养也要烧化成灰。

  「那幺我多谢你的好心,但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放着镖局不管的。」要能舍,她还会熬到现在吗?就是舍不下,她才会辛苦至此。

  「随便你,反正我将镖货送到目的地,领了钱,你要死要活与我无关!」她嘴硬嘛!那就随便她了,他才懒得管哩!

  「哼!等我们到了京城,我自会拜托四位哥哥帮我照顾老祖宗他们,不劳你费心。」她气鼓鼓地回道。

  他愣了下。「等会儿,你那句话是什幺意思?难不成……你们也要跟着镖货一起进京?」

  「当然啦!」谁会把一批价值连城的镖货,就这幺交给一名陌生人?万一他将镖货暗杠了,或者上京领到钱后就远走高飞?那镖局该怎幺办?

  「你别作梦了,我是只保镖货不保人的。」

  「谁要你保护了?我们是帮忙一起保护镖货上京的﹗」

  她疯了﹗连同这姓常的一家子全都是疯子!一群老弱妇孺也想走镖?摆明了在找死嘛﹗他不玩了,就算给他再多的银两,他也不要,最好今晚立刻收拾东西走人,也省得被傅染一身疯病。

  没有人比匡云白更了解「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这句话了,毕竟半生都深深沉溺在那句谚语中,与恩怨情仇纠缠不清。

  因此,他发过誓,只要能力所及,后半辈子,他一定要逍遥自在地为自己而活,再也不委屈牺牲自己了。

  可他还是做不到,是个性使然吗?可恶--

  当他一大清早,提了只大包袱正准备离开常胜镖局时,才出西厢,便在长廊底见到袁紫葵。她正与一截大树干挥汗奋战,而常豪则在一旁吆喝着帮倒忙。

  匡云白看着他们劈砍那截大树干,一斧下去,斧头就卡死在树干中,然后,袁紫葵和常豪就分别拿着石头与巨锤摇啊、晃呀、敲地将斧头再度拔出,再砍、再卡死、再敲……周而复始。

  匡云白站在一旁看了半个时辰,看那一大一小弄得满头大汗,那截大树干依旧坚持着它的原貌,不轻易被砍成木块。

  怒火又上心头,她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只为了四名非亲非故的陌生人……呃!好吧!是救命恩人。

  但她已经自顾不暇了啊!她难道真不怕死?

  不,或许她根本是太蠢了,蠢到不晓得死亡的可怕。

  但他懂,因为被追杀太久了,久到那份恐惧早深刻入骨。而今,他恨不能让她也尝尝绝望的滋味,抹去她眼底的天真,教会她什幺叫「现实」。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要学不会这道理,很容易一命呜呼的。

  可不知为何,他就是不忍心见她这幺辛苦。

  「闪开。」他走到长廊底,自袁紫葵手中抢下斧头。「像你这样劈,劈到明年也劈不开这截树干,我来劈吧!」

  袁紫葵楞了下,身子因为他的靠近而窜过一股热流。「你……」正想开口言谢,眼角却瞥见他背上的包袱。他要走了吗?她不敢问,宁可装做不知道,眼不见为净。

  「你又是从哪儿拖来这截树干的?」他问。

  「隔壁房子换了主人,不喜欢这株白杨树,就把树砍了,我见树干放在那儿也没用,遂跟他们讨了来,可以当柴火烧。」

  「刚砍下来的树干是不能当柴火的,太湿了。」

  「咦?」她惊呼。

  匡云白猛翻白眼,就知这天真的千金小姐什幺也不懂。「算了,我先把树劈好,你再将它们推到柴房里晾个十天半个月的,就可以拿来当柴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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