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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地刺穿了他的心脏,允宽不敢置信地瞪着她,不敢相信自己刚才所听到的,这是他的小雾口中吐出的言语吗?那个纯真、坦白、爱哭爱笑、易受感动的小雾,怎么说得出这样伤人的言浯?

  他看着她微笑的脸,苍白得近乎透明的容颜,对视着他的眼睛里,透出一种绝望的空茫,和……若有若无,包裹得极深的脆弱。允宽不自觉地伸手捧住她的脸,如同捧起一朵花般,你伤她伤得多深啊,他迷迷糊糊地想,第一次为自己曾做过的事而毛骨悚然了。不,他不知道会是这样的,他挣扎地想,他有千百个理由,而那些理由看来都如此正当,何况,因为别离和爱情而受苦的,并不只有她一人而已——他焦灼地、急切地,恨不得能把心掏出来说服她。

  “小雾,小雾,听我解释,”他试着说,说自己当年所下的决定,说离别的不得已,说别后的相思,说他想到她可能早已有了其他的男友,甚至可能已经结婚时所感觉到的心痛。

  但于岚仍然只是那样空洞地、凄凉地、绝望地看着他。她苍白的脸冰凉如大理石,使得允宽温热的手指都因此而泛白了。她甚至依然带着那个微笑,那个悲哀的、讽刺的、无可奈何的微笑,允宽突然害怕了,他停止了叙述,开始焦虑地摇晃她的肩膀。

  “小雾,你在听吗?小雾。”他急切地说,“和我说话,告诉我你的想法,不要只是这样看着我,甚至还对着我笑”他继续摇她,“小雾,说话呀,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小雾。”

  “嘘,”于岚微笑着伸出一双手,点上他的嘴唇,轻轻地摇了摇头,“要说什么?还有什么好说的?你不觉得自己已经说过太多的话了吗?”她轻轻拨开允宽的手,“我要去睡觉了。”

  “不!”允宽低喊,一把将她拉了回来。她这神情他见过的,一种平静得近乎诡异的神情,仿佛把自己整个的神智都封锁了一样。是了,就在八年以前,他向她道别的那个晚上,他也曾见过这种惊人的平静,当时他曾经大惑不解,他曾以为那是于岚不很在乎他的表示,也就因为如此,他才能如此确信自己的决定下得没有错。但是……但是……

  冷汗再一次地自他额角冒了出来,现在的他,可不再是当年那未经世事的男孩子了,他至少还分得出什么是毫无顾惜的冷静,什么是过分反常的沉寂。天啊,赵允宽,你曾经对她做了什么啊?你以为你那样离开是唯一的方法,你以为她会接受这个事实,因为她一向是那样理智的女孩,你怎么没想过理智和感情全然无关呢?更何况……更何况…。”作决定的是你而不是她!

  这个想法像雷电一样地轰击着他,是啊,自始至终都只是他一个人在作决定,而不是他们两人!但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啊,他只是作了决定,然后通知她。允宽痛苦地咬紧了牙齿,你这个混蛋,他咒骂自己,你痛苦是理所当然的,但是你的痛苦还能忍受,因为那是你自己下的决定,你完全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她呢?

  对她而言,那是她的感情世界完全崩毁了。她突然间被从玫瑰色的世界扔了出来,却还纯真到不能认清事情的错误并不在她,而又善良到不懂得归罪于别人,她只是无辜地承受起这一切,等待时间去掩埋她的创伤……

  恐惧攫取了允宽的意志。是他自己在八年前亲手摧毁了他们之间的一切,又有什么资格期望她会再一次接受他?望着于岚那沉默而被动的脸孔,他心头上的千言万语一刹间全都搅过,到嘴边时却再三迟疑,到末了只化成三个再简单不过的字重重吐出。“原谅我!”

  “原谅你?”于岚凄迷地笑了,“你做过什么需要我原谅的事吗?”

  允宽的心沉到了谷底。“小雾,”他痛惜地说,“不要这样,你可以恨我,可以责备我,可以惩罚我,但是不要这样压抑你自己,不要这样伤害你自己。”他伸手去拉她的手,那双小手也冷得像冰一样。

  于岚动了一下,笑意自她唇边隐去,她低下头去看自己被他握住的手,然后不动声色地抽了回来,转身向门口行去。

  “晚安。”她说,轻轻拉开了房门。

  “小雾,”允宽在她身后低喊,“若你不能再爱我,那么告诉我你恨我,若你不能原谅我,至少请你把伤害移到我的肩上来,不要再自己一个人去承担!”

  于岚在门口僵住了。

  “不,我不恨你,我从来没有恨过你,我甚至不曾想过要去恨你。”’她低声说,却连头都没有回,“至于原谅你不过做了你认为该做的事情,也并不需要我的原谅,我只是……

  我无法再信任你了。”

  门无声地关上。

  允宽跌坐在床上,疲倦得仿佛全身的力气都已被抽空,事情怎会变成这样的?爱情真的精致脆弱一如上好的玻璃器皿,经不得一点损伤吗?年少岁月的无知和盲目,真的必须付出这样的代价?八年的相思与煎熬还不算数,现在还得面对自己可能永远失去了她的事实……

  允宽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颤,想起于岚那凄迷而空茫的微笑,不,光是失去她也许还不是最严重的事,更可怕的是,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的于岚已经死去了,某种女性的、纯真的、温柔的且信任,以及对生命充满期待与欢愉的特性,已经被她自已给扼杀。至少,一定曾波地淹埋了一段极长的岁月。然而,如果那些特质曾经复苏过来,也已经再一次被他吓得全部收缩回去。

  ——我无法再洁任泳。她说。

  允宽紧紧地闭上眼倩,不,不能这洋,他绝不能允许她这样,她所拥了的天性太珍贵,不能被这样的原因来损毁,允宽坚定地睁开了眼睛,爱是世界上最精致的东西吗?但它也同时是世上最强的力量,是爱造成的伤损,便只有用爱来补偿。

  ——但我已不能再信任你。

  喔,你会的,你会再一次信任我的,不论要付出怎样的代价,要花多长的时间,小雾,我会再一次挣回你对我的信任——以及你对我的爱。这一次,我绝不会再以任何理由来放手!

  绝不会!

  于岚是被雨声惊醒的,她在枕头上侧转了一下头,闹钟的针指着六点,她不敢置信地摇了摇头,昨天夜里,她几乎是一碰到枕头就睡着了,大概真是神经都绷到麻木了吧,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会睡得这样沉,她掀开被子,起身更衣,不,不要去想了,什么都不要想,你必须工作……专心工作去吧。

  当阿屏看到她下楼的时候,诧异地露出笑容来和她打招呼。“你今天怎么起得这样早,小姐?”

  于岚耸耸肩,阿屏很尽责的问:“你现在要吃早餐吗?”

  “不用了,我到外面去吃,”于岚只想早一点离开屋子,今天早上,她不想见允宽,也不想见既岚,更不想搭他们的车子去上班,“如果妈妈问起,就说我去公司了。”她一甩头就走了出去。

  雨势渐小,只是细细密密地织着,于岚跳上公车,看着市内渐渐拥挤起来的车辆,这样的十丈红尘啊……

  她在平常上班的时间进入公司,办公室里还没有几个人,一个个拿批判的眼光看她。于岚一言不发地进了办公室,又听到外面人声渐多渐杂。然后,她桌上的电话响了,于岚伸手取过话筒。

  “沈于岚。”

  “沈小姐,”她顶头上司的声音在话筒那一端传来,带着压抑过的平静,“请你到我这儿来一趟。”

  于岚挂掉电话,沉吟地盯了那话筒一会,要来的终于来了,以前的中国文人称这种情况叫什么来着?“上动天听”?于岚讽刺地冷笑一下,这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哩,个人的私事竟会干预到工作本身……于岚深吸了口气,推案而起,挺直背脊,昂然向社长室走去。

  周振文自那张大办公桌后盯着她看,镜片后的眼睛如往日一样地毫无表情,只有轻敲着桌面的手指,微微泄漏出内心的不耐。

  “坐吧,沈小姐,”他随意地摆了一下手,精明的眼睛却不曾离开过于岚,有一阵子都没说话,似乎在考虑怎样措问。

  “沈小姐,”周振文终于再度开口,“你——应该知道为什么请你到这儿来吧?”

  于岚突然觉得可笑,想说什么就直说罢了,何必在这时候还来这一套尔虞我诈,高手过招?她懒得应付,只是摇了摇头。

  周振文啪一声点着手上的香烟,深深地喷出一口烟雾。

  “是这样的,沈小姐,昨天中午社里发生一些不大愉快的事,听说是和你……以及你的男朋友有关。我,呃,想了解一下事情的真相。你知道,呃,像这样感情纠纷若是传出去,对社里的名声总是不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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