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竹,你真是这样想?”
戈承坚瞠目结舌,根本不敢相信夏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过去她视他如寇仇,没想 到她竟然才是他真正的知音!他在她的话中找到了救赎!
他掉下眼泪,然而心境却是迥然不同的。现在,他在夏竹面前落下的眼泪都负载着 他的痛疚而去,减轻着他罪衍的沉重负荷。
他不怕她耻笑他,仿彿芸芸众生中,只有她能听取他的真情流露,怜惜他男儿的泪 水。
“当然是真的。”
她轻叹一声,漠漠浅笑道:“何况,我终于发现其实你也是一个重感情的人,可惜 蝶茵无福消受。”
“夏竹,你为什么要救赎我?却又要鞭挞我?你明明知道我已经审判了自己!”
他抱住自己的头,痛苦地呻吟……猛然地,他抬起头来,双手抓住了夏竹的肩头。 他摇晃她、哀求她,张大著眼睛喘息地呐喊:“救我!夏竹!救我!原谅我!原谅我。 ”
夏竹任他摇撼叫喊,没有给他允诺,也没有给他答案。
思绪狂乱中的戈承坚只体会着,她给了他更多错综述离、难以破解的谜题,他更痛 苦、更迷惘……###晴空蔚蓝如洗。
庭园里花木繁盛,万紫千红,人工瀑布下的靛紫色及鲜黄色的睡莲像灯盏般灿艳盛 开。
园丁的技艺是一流的,然而锦绣一般的美景走不进冰蕊的心里去。
“小姐,猴子要吃主教了,没关系吗?”
女管家正陪着冰蕊下西洋棋。
别墅内上上下下的人都称呼冰蕊为“小姐”,对她必恭必敬,奉如公主一般。
女管家知道她心不在焉。她从来没有用心下过西洋棋,但身为下人总得小心讨好女 主人,就像打麻将时得屈使自己当“相公”一样。
“哦。”
冰蕊如梦初醒,移动城墙堵住猴子的退路,接着,思绪又是像烟一般飘散出去“小 姐,你进步得真快,用城墙把角落守住,又让国王可以自由行动,这一着棋真漂亮!”
女管家陪笑赞叹着,但心里在想,这么一来自己的骑士可活蹦乱跳,给对方更大的 威胁了……“……”
冰蕊只是牵动一下嘴角,不置可否,其实她根本只是随意出手乱摆一阵,又下了几 轮,她站了起来,说:“我输了,你们玩吧。”
别墅就像古代帝王的宫廷,三宫六院地养了许多伺候她的闲人。她交代一声,独自 上了楼,在圆形的大床上躺了一会儿,又起身来到阳台边倚栏坐着,望着织锦一般绚丽 的花园发呆。
终于,她还是进了房间,拨下了一组电话号码。
“喂,麻烦找夏竹听电话。”
“……噢,请等一下。”
接电话的是CAFE的老板,夏竹说的,那个拥有美国绿山咖啡烘焙公司训练执照的师 傅,她听得出来他的应答有点迟疑。现在正是下午茶的时间,夏竹正在忙着。
然而,他还是叫来夏竹,冰蕊听见他隐隐约约说了一句:“天香豆蔻。”
一会儿,夏竹的声音传来。冰蕊听了,鼻子一酸,哽咽地说:“夏竹,是我……对 不起,我明知道你在忙……。”
“冰蕊,你怎么了?你?哭了?”
夏竹的声音愈温柔、愈温暖,冰蕊愈是鼻酸,她抽噎着说:“我……我好寂寞…… 夏竹,你能不能来陪我?”
“……嗯……!”
夏竹有一千个问题想问她,却是踌躇着,如何长话短说。但她终于告诉冰蕊:“好 ,我五点再过去,行吗?”
“好!一定哦,我等你。”
冰蕊含泪带笑挂了电话,开始期待这唯一的情思支柱的到来,就像大旱盼望着云朵 。
五点多一点,夏竹果然如约到临。冰蕊知道,她是舍命陪君子,她收到了自己不轻 易发出的求救讯号!
“侯门一入深似海,没有你征召,我还不敢随便闯来呢。”
夏竹落拓依旧,只是眉宇间难掩股抑郁与落寞。
冰蕊身穿一袭雪纺纱皱纹长袍,飘飘逸逸如同尊贵纯洁、不染尘俗的仙子,却拿了 水果刀亲自在吧台边切水果。
“夏竹,我很寂寞。”
她放下水果刀,对着夏竹痴痴地凝视,然后把她紧紧拥住。
“唉,我也很寂寞,冰蕊。”
夏竹长叹一口气回道,但似乎不想让彼此继续沉缅在感伤的气氛里,放开了冰蕊后 ,她看着吧台里的东西说:“干嘛自己弄这个?你是少奶奶啊。”
“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夏竹,你看,”
冰蕊把那盘切好的水果摆到台面上,小女孩似地露出天真的笑容说道:“我发明了 切葡萄柚的新方法,这种微笑造型的葡萄柚,你还没吃过吧?”
原来冰蕊改变了一般人吃葡萄柚的轮盘式切法,而把果实拦腰切开,再把半个葡萄 柚分切成三、四个呈“微笑”状的切瓣。
“噢,冰蕊,你让我不得不相信,少奶奶的生活也许真的并不如想像中那么快乐。 ”
夏竹感慨看着那一盘水果,怜惜地说。
“是啊,还是你好。你的咖啡豆永远乖乖地陪着你,既不惹你伤心,也不让你生气 。”
冰蕊拉着夏竹到起居室的大厅椅上坐下,把那盘水果放在她面前。
夏竹环顾四周,饶富阿拉伯皇官风情的藤床和纱幔,插满鲜花的藤壶、米色的长毛 地毯……不由赞叹道:“冰蕊,你这么好命,像皇后贵妃一样,有什么好羡慕我的?”
“天知道,我只是一只鸟,被关在金丝金线编成的笼子里,我一点也不比你快乐。 ”
“怎么这么说?殷灿对你疼爱备至,你有什么不满足的?”
“这就是我忍不住把你找来的原囚。”
冰蕊垂下了眼睫,长睫下的眸子流泄着哀怨和忧郁:“灿哥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不再像从前那样把我摆在他心头上最重要的地方了。”
“傻女人,男人都这样啊。”
夏竹劝她:“你已经是他的人,他自然放松下来,把心思放在别的事情上面,比如 他的事业。你不是说,他的企图心非常非常大吗?”
“……应该是这样,可是,我总觉得这种转变太快,我简直没有任何空间让自己去 适应。”
冰蕊喃喃说着,似乎连自己也不能确定能把握殷灿的所思所想、所做所为是什么。
“爱情只是男人的一部分,自古已然。冰蕊,你应该享受你所拥有的,不要钻牛角 尖。”
“可是,夏竹,我好寂寞!夏竹,我好想你,好想蝶茵!”
冰蕊忍不住支颐在藤椅的扶手上,哭了起来。
“我也想她,比你更想她。我一个人守在我们曾经住在一起的地方,你忘了吗?”
夏竹惨淡地笑着提醒冰蕊,她总是显得比任何人都坚强,何况她可不想在冰蕊的面 前和她对注!
然而这样的劝慰却无法平抚冰蕊满腹积压已久的悲情,她仍是自言自语地呢喃哭道 :“我想念蝶茵,我好想好想她,我忘不了她!夏竹,你说,我会不会像她一样?”
夏竹听了不由皱眉反声问道:“你在说什么啊?什么和蝶茵一样啊?”
“灿哥会不会不要我?我会不会和蝶茵一样,寂寞无奈又愤慨地死了?我怕!
夏竹,我真的好怕!”
冰蕊终于说出心结,她美丽的双眸中闪着疑虑的凄怖光芒。
夏竹的心弦悸动了。
她站了起来,指着冰蕊责骂道:“你清醒一点、理智一点、坚强一点、勇敢一点, 不要这样兔死抓悲行不行?
你是你,蝶茵是蝶茵,为什么到这个时候还对自己的所做所为没有信心?我讨厌你 这种不能对自己负责任的人!”
冰蕊受了指责,哇地一声更是伏在扶手上痛哭起来,一边摇头投诉道:“夏竹,不 要骂我,你不懂!你不懂!”
“我是不懂!你还是和所有的女人一样,既爱又怕、既期待又怕受伤害,一点都不 能担待!”
夏竹仍旧不能谅解她!她软弱地抗辩道:“你为什么变了!你为什么不警惕我?以 前你向来不肯定男人,总和爱情唱反调!现在你为什么不再对我谆谆告诫?为什么听不 进我的投诉?”
“因为它没有用!一点用都没有!而且我也厌倦了再扮演你心目中的强人,我并不 比你更坚强、更冷酷!你懂吗?冰蕊!我救不了蝶茵,同样也救不了你!”
夏竹咆哮着,冰蕊惊愕地望着她,这才看出她的消瘦、她的憔悴、她的落寞,也才 想起她也是一个纤纤弱女子!
她猛然觉醒,自己和蝶茵对夏竹向来的依赖实在太残忍!太自私!她在夏竹身上看 见了蝶茵之死所烙下的苦痛;而在此之前,她只看见自己背负的、蝶茵死亡的阴影!
“对不起,夏竹,我真的是太懦弱,太没有担待……。”
她站起身来走近夏竹,畏畏怯怯向她道歉。又说:“是我庸人自扰,太多疑了。灿 哥有很多事要分神,我不该只想缠着他,又向你乱发牢骚……,夏竹,真的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