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得好!答案就在里面!因为女性时装设计师都是又老又丑而且爱作怪,虽然 她们也爱穿一身黑!”
花纱告诉他。他点着头:
“我想也是这样!就拿你来说吧,你可能是一个模特儿,但绝对不会是一个设计师 !那个模特儿真漂亮!和你一样漂亮!”
他还在沉醉,还在赞叹。
“你想和她上床?”
她露出一股诡笑,睨着她。
“爱说笑!我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他回答得很神气。
“你知道我是谁吗?”
她一副等君入瓮的表情。
“我当然知道你,你是花纱,我摸得到你、抓得到你,还和你做爱!”
走进了无人的小巷,他顺势把她逼在墙角,急急吻住她。
她任他吻,任他揉搓。她喘息着找到说话的缝隙,问他:
“你最想和谁做爱?那个模特儿?还是你的未婚妻?”
“我不知道。你呢?你想和谁做爱?我?那个在澳门的加工厂老板,还是另外的情 人?”
他反问。
她笑了出来,用像寄生蟹缩回鳌足一样的态度,把他从她的身上推开:
“你开始想探究我,我也开始嫉妒、吃醋,这表示到了说再见的时候了。我不喜欢 太滥情,也不想因为你毁坏自己的原则。”
“你──要走了?因为你怕你爱上了我?”
他有些黯然,却不是很沮丧、很意外。
她神秘莫测地笑笑,笑意像玫瑰香槟那样甜,那样浓:
“你很骄傲,但是绝对比不上我的自恋!所以我比你安全多了!”
“你──真的不让我知道你是谁?”
他苦笑着,眼中有一抹依恋和惆怅。
“我已经告诉你,给你答案了,日后你一边捞小鱼再一边去破解谜团吧!”
她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对他嫣然一笑,登上了加高底盘的吉普车,急踩油门而去。 她的长发在风中飞扬几下,迅速地连人带车完全消失,甚至教他来不及呼喊她的名字。
她已经告诉他,她是谁了吗?
花纱?
这绝对不是真正的她,没有人的名字会叫做花纱。那么,她所谓的答案是什么?
***
台湾服饰的发源地在重庆北路一带,它的地位就像纽约第七大道。从那些已经陈旧 的建筑物外观看来,既看不出一点它往日风光的端倪,更难以想像在这一带骑楼下出没 的男男女女会是一个手艺傲人的设计师、打样师、成衣商、百货公司的采购员或时装杂 志的编辑。
不过,如果你是一个卫蓝霞的崇拜者,是无法在这个地带发现和她及她周边有关的 人群的,她那大名鼎鼎的时尚工作室就设在一般人想像不到的地方──她在大直山区的 巨大别墅里,所以想和她打交道的人:成衣商、模特儿、采购员、编辑和记者,都得乖 乖通过别墅内外的重重警卫和关卡,才能和她见上一面,或者看见她保持高度神秘及商 业价值的下一季新装的样本和布料,看看她的助理、打样师和行政人员怎样战战兢兢在 工作。
他们的人生比一般人提早折损一年以上,这一季的服装才推出去,他们就得为下一 年同季的新装绞尽脑汁了。当人们穿着冬天的新款大衣沾沾自喜,他们也已完成了次年 的春装发表,却又得接着为冬装该推出什么样子的平口裙、低腰长裤和军装式的大风衣 而伤透脑筋!而如果一个设计师只需要操这些心就算是十分幸福了,因为他不必去烦恼 成本的估算是否正确、哪家时装店不按时付款、到哪里去寻求财务支援……
对的,卫蓝霞就是时尚界顶尖的宠儿,她从来不必担心被坑或者拿不到订单,她 有一套完整的业务计画,还有预估五年成长线的图表高高裱褙在她工作室的大墙上,因 为她得到财力雄厚的西靖广国际服饰开发公司的全力支持,可以说,卫蓝霞时尚工作室 和西靖广国际服饰开发公司是结为一体的,就像卫蓝霞小姐和西靖广先生紧紧结合的亲 密关系一样。西靖广因为拥有卫蓝霞的品牌而无往不利、大发利市,卫蓝霞有了西靖广 运筹帷幄,全力支持而可以一心挥洒,毫无后顾之忧。他和她就像鱼和水的关系一样, 相濡以沫、互相依存。
这一阵子,工作室的高层干部都跟了西靖广去东京参加明年的春装发表会,虽然首 要人物卫蓝霞竟然脱了班,破例不肯去参加那个例行性的工作而没有随行,一个人不知 道跑到什么地方去渡假了,但到底是摆脱了女暴君的视线监控与压制,每个人在工作室 也等于处在半放假状态。
忽然,电话分机的红色信号钮闪烁起来,每个人像被通了电一样陡然一跳。
“紧急状况!老板回来了!”
一个年轻女助理瞪着眼珠低吼。人人都知道,从第一道警卫打信号进来到女暴君出 现在工作室大门口,最多只有五分钟的时间让她们调整状况。
“快!拆开那些布料,抬几匹到上来!”
另一个男孩指着一堆原封未动的布匹尖叫。那堆东西,从货柜场拆回来至少有两、 三天了。
“还有!音乐!音乐!快快掉EAST17的带子!她要是知道我们在办公室听这些人的 音乐,准要把我们都杀了!”
一个喜欢重金属音乐的男孩子绿着一张脸扑向音响抢救,一边低吼着。
当卫蓝霞的右脚踩进工作室的门槛,落在湿砂色的长毛地毯上的那一刹那,、二十 个年轻人都已经像模像样地在埋头工作,有的在整理货架上的衣服,有人在电脑上画图 ,有人围着布匹在讨论……
卫蓝霞扫视一眼,把汽车钥锁随意往某个桌面一丢,大步走了进来,那气派架式实 在和她穿着花纱洋装的浪漫打扮有着天差地远的不搭轧、不协调!
“你们放假放完啦?精神力气养足了没有?如果大家可以确定这一点,请开始为我 们一尘不染的工作室制造一点可以回收的垃圾!”
卫蓝霞扯开她的中音嗓门,用可以盖过李察克莱德门钢琴演奏的轻音乐和叫室内每 一个人都听得清楚的音量下着命令。
可不是,长毛地毯上一点垃圾都没有,这哪里像一个工作室?她要看见的,是零 碎的布料像浴盆溢出来的泡沫一样散满一地,揉成一团到处乱扔的废弃图样像发泡过的 乳酪从每一个字纸篓膨胀得掉落下来……这才是一个生机蓬勃的工作室!工作室的活力 可不是靠重金属音乐营造得出来的!
“等一等!我看看这是些什么奇怪的名堂!”
卫蓝霞眼珠子一转,落在那一堆价值难以估计、从米兰进口的昂贵衣料上,用不可 思议的表情和口语又问道:
“谁订了这些荒诞不经的黄条旗盘格子布?还有这些滑稽的黑白千鸟格?打算把我 们的消费者都变成一只一只巴西小鸟龟是不是?”
她显然有些生气,鼓着腮帮子生气,叉腰歪着脖子盯住那堆布料,咕哝骂着,那专 制的模样,又和她漂亮年轻的脸蛋完完全全地不协调、不搭轧!
一个男孩回答:
“这是西先生追加的吧,西先生说过,复古风潮带动格子布的流行!”
“西先生是一个商人,他懂什么?”
卫蓝霞嗤之以鼻地纠正道:
“你们要有自信,自信比一个只懂做买卖、接订单的商人对时局懂得还要多,这样 才够格当一名时装设计师!为什么要被那些市侩商人牵着鼻子走?你们设计师的尊严和 价值在哪里?”
“是!卫小姐!您教诲得完全正确!”
众人噤若寒蝉,只有一个较大胆的男生敢于如此奉承的方式回嘴。不过,在每一个 人的心里倒是有一个一致的回响,那就是卫小姐已经被西靖广和消费群众宠坏了,只是 ,没有任何人有胆子把它明说出来。
“好啦,赶快开始制造垃圾吧!记住,愈多愈好,我不在乎这里变成一个福德坑或 山猪湖垃圾掩埋场!我要你们尽快把板子给我打出来!还有──”
她唏哩哗啦叮嘱一番,又指着其中两个人说:
“爱达、小胡,要记清楚,假缝跟真正缝线的距离必须刚好相距零点五公分,差一 毫都不行!卫蓝霞的手工可不能因为你们的一时偷懒或疏忽而砸了招牌!亚曼尼的肩线 、圣罗兰的里衬和垫肩,这是你们混饭吃的标竿,我要你们尽其所能地好高骛远!明白 了没有?你们的自信心总不能比乡下加工厂那些女工还不如吧?”
“是,知道了,卫小姐!”
众人齐声应诺,只为了把女暴君快快送上楼。看她的样子也知道,爱开着吉普车 到处乱闯又爱干净的她,事实上正急着回到她的豪华浴室把身上的灰尘洗个寸甲不留, 只是,她若没有先发威一番就似乎没有尽到老板的本分,也辜负了顶尖的服装设计师和 女暴君的双重威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