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盯着前方,双唇打颤,握紧拳头放在身侧。假若她妥协跟他走,将一辈子做他的奴隶””形同奴隶。他会永远用他对她父亲的仇恨宰割她;而回去,即使窃听她自己的父亲,至少有个机会还他清白,可怕的是,她发现她没有把握她父亲是否无辜。
“我照你的话做。”深深吸口气后,她说,声音细微得几乎听不见。
她看起来既愤怒又迷惑无助,沉飞太阳穴虚的血脉痛苦的愤张着。如果这是绝望中另一个解决此事的方法,明知无论如何她都要受伤害,他试过阻止,她自己固执的做了选择,而且她说得没错,那是她的父亲。
沉飞将车驶进车道。他先回到他被绑架前停车的地方,多少有些意外的发现他的车竟完好无伤的停在原处。他换开自己的车是有用意的,吉普车无处可藏羽蕊。
快到曹家大宅时,他停车让羽蕊躲进后车箱,通过警卫,及她告诉他装设了电眼和摄影机的地方,她再自后车箱出来,溜到书房窗子外面。
这次曹英峰在书房里等他。他背对沉飞站着,正在倒一杯酒。
“抱歉上次匆忙走掉,”省掉无谓的寒暄,沉飞直接说道:“临时想到一件重要事。”
曹英峰慢慢转向他。“啊,你来了。要喝一杯吗?”
“不,面对你时,我宁可保持清醒。”
对他的尖锐,曹英峰只是微微一笑。
“你得原谅我的穿著。”他指指他的枣泥色丝睡袍,“我正在休息。”
“我下次会打电话预约,不过我喜欢出其不意,比较有意外之效。”沉飞在对窗的的椅子坐下,这样曹英峰要面对他,使得坐靠窗的椅子。他希望羽蕊已经在窗外。
“嗯,出奇确实容易致胜。你比你父亲精明得多,他行事太保守。”
“我比较胆小,我怕不精明些会遭人背后暗算。”
曹英峰果然去坐在沉飞算好要他坐的位子。“看来你今天是特地来继续上次未完的谈话。”
“我习惯有始有终。我记得你提到有东西要拿给我看?”沉飞轻松地叠起腿。
“没错。”曹英峰倾身拉开书桌右侧一个抽屉,拿出一个牛皮信封袋。“你要的答案都在里面。”
他丢过来,沉飞接住,却不打开。
“你何不告诉我这里面是什么东西?既然我在这,我今天也不急着走,不妨谈谈聊聊,我相信听你亲口说,比阅读文字更有临场感。”
出乎他意料的,曹英峰发出一阵雄厚、爽朗的笑声。沈飞冷冷等他的笑声结束,他只想赶快解决这件事,好带着羽蕊离开,如果到时她还愿意和他走的话。
“聪明、机智、敏锐、幽默。有子若此,哎,你父亲地下有知,定然万分欣慰。我以前羡慕他,也嫉妒他有三个儿子,现在看到你,我想有子若你,一个便于愿足矣。”
“多谢褒奖。相信我,我父亲不仅地下有知而已,他常常回来指正我的错误,特别在如何提防小人这一项上,再再耳提面命。”
沈飞看到曹英峰握酒杯的手颤抖了一下。
“既然如此,沉飞,你父亲是否也告诉过你,那无关公司合并,那是件军售案?”
沉飞愕然的表情就是最好的回答。曹英峰泰然微笑着。
“当年我俩表面上荣誉退休,实际上是把我们的情报工作转移到地下。焕军和我于韩战时期加入佣兵团,后为中情局招募。你不知道你父亲是地下情报员吧?不过不必难过,我们的身分是即使对家人都不能透露的。”
“告诉我军售案的事。”沈飞冷冷地说。
曹英峰啜一口酒,双手圈住杯子。“你这死硬派脾气和你父亲如出一辙,你非追根究柢不可?”
“告诉我。”
曹英峰皱一下眉,转动杯子。“这是军事机密,不过这么多年了……这件事说出来,就是你知我知?”“除非你还告诉过别人。”沉飞捺着性子。
曹英峰又啜一口酒,“当时在打越仗,泰缅那边也有战事,军火极度缺乏,焕军发现我方有个人和泰越两边暗中进行军械交易,把军火私售予泰越军队。”
“让我做个大胆假设。”沉飞眼睛一刻不离地盯着他。“我父亲不仅仅发现有这么个人,也已查出来是谁,而且他认识这个人。”
曹英峰目光闪烁。“我说过,你聪明绝顶、反应敏锐。不错,焕军认识这个人。”
“以我父亲的个性为人,他当然要举发这个人。”
“他是有此意。他来告诉我,我劝他打消念头,不要轻举妄动。”
沉飞瞇着眼晴,“你劝他装聋作哑,任由那个利用战争谋取私人暴利的叛徒逍遥法外?
你算什么好朋友?算哪门子忠诚的情报员?”
“这不是私人谋利这么简单的事,它牵涉太广。焕军若去告发,牵扯出来的将不只-个人。”
“因此他就该闭上嘴巴?我父亲不是会畏于权势的人!”
“但权势可以因他的愚忠害了他,说不定他身边的人也会受牵累,是的,我叫他保持缄默!”
“父亲是非分明,他不肯接受你的劝戒,拒绝听从你欲-手遮天的企图,因此那个怕受牵累的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除掉他。这个人,”沉飞的身体笔直站了起来,他咬牙切齿-字一字迸声吐出来,“就””是””你,曹””英””峰!”
曹英峰面色灰白,但表情依然镇定。“我没有杀他,沉飞。”
“你不需要动手。我来为你补上其它昭然若揭,而你显然依旧自信能瞒过天下的细节。
这名我父亲查出来且认识的叛徒,就是他的生死至交好友。他在告发之前先来告诉你他知道了真相,因为他仍愚蠢的自以为能唤醒你的良知。他更加的冀望你会迷途知返,出面自首。
你在他面前必定假装后悔,而由于父亲仍视你为可信任、值得尊重的好朋友,他把他搜集到的证明你有罪的文件交给了你,那也就是他死后我一直找不到的那份档案。”
“事情不是……”
“我还没说完。我找到了档案柜里父亲锁住的一层,上面标有“曹英峰”姓名的那一格是空的,也就是说,你从他手里,从他信任你的双手中拿走了足以使你终生囚禁大牢的文件。之后,你估测父亲和母亲感情弥笃,她很可能多少听他提过此事,你决定将他们两个都杀了灭口。而文件在你手上,唯-知道此事的人不能说话了,死无对证,你自可从此高枕无忧了。”
“我若要杀人灭口以保住我的终生安全,我何必留着他的三个儿了?”
“既是国家军事机密,此案兹事体大,你很清楚父亲不会对我们吐露半个字,使他的后代卷入危险中。我敢说,父亲来见你,吐露他查到的一切时,已抱了必死的心理准备。”沉飞的声音充满愤怒和沉重的哀伤。“他出门赴你的约之前,交给我一把钥匙,交代我万一他当天没有回来,用它打开他的保险箱。我找到的是他已拟好的遗嘱,要我接管“沉氏”,并叮嘱再三,不论做任何生意,绝对、切勿和军方,或与军方有关的人打交道。而他果然一去不返。”
室内笼罩着迫人的沉默。沈飞并不催促曹英峰开口,他也未再说任何话打破沉默。他正好需要点时间平息一下他胸间狂热的悲痛和怒火,假如他不按捺住,他怕他会冲动地冲上前去掐死姓曹的。
久久之后,曹英峰举杯将余酒一口饮尽,颤抖的手把空杯放在桌上,他发出一声长叹。
“不论如何,多说无益,亦无济于事。你父母双双遇害,我确有责任。你要如何便如何,我言尽于此了。”
这是曹英峰第一次亲口承认沈飞父母的死不是意外,“遇害”两个字由他嘴里说出来,听在沉飞耳中,更犹如轰天巨雷般打击着他。他等于承认了他是他父母死亡的罪魁祸首。
“你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沉飞爆出一声狂叫,紧绷多时的身体如子弹般冲向曹英峰。
一个纤长的身影快捷如风地出窗外翻进屋。沉飞几乎忘记躲在窗外的羽蕊了。眨眼间,羽蕊轻巧地站定在他和曹英峰中间,枪握在她手上,瞄准向他。
“羽蕊,让开!”他怒哮。
“你不能动他!”羽蕊目光含悲,嘴唇发白。“不管他做了什么,自有法律制裁他。此刻你杀他,你就成了现行犯。”
“我不在乎!法律若制裁得了他,他今天不会还舒舒服服地住在他的贼窝里!他的权势加上他可以动用到的关系,可以轻而易举令他脱罪!权势可以继续掩护他。我饶不了他!你让不让开?”
“你要杀他,得先杀了我。”羽蕊把枪倒过来,枪柄朝他递过来。
“别傻,羽蕊。”曹英峰站起他高大的身躯,离开座椅,走到羽蕊旁边。“他要报仇,由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