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好意思马上离开,再加上母亲也在这里聊天,于是一家人就跟着留下,几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或啃瓜子、喝茶……
*
“好困哦!”
“就是,我们还不能回家睡觉吗?”
甘旭青跟胡聿岚靠坐在一起,眼睛全满红色血丝,两人呵欠连连,且一打呵欠,眼睛就泛泪光,他们真的好困了!
但又不好意思走,其实就是交友不慎啦,昨晚大半夜的就被朗飞拉到这个晨星峰来,说要守岁看日出。
拜托,守岁看日出的过年方式离二十余岁的他们大概有十多年吧?到赌坊里热闹摸两把,开个赌守岁,他们还能接受,但大半夜摸黑上山?
两人都说“抱歉,没空”,但朗飞听而不闻,硬是驾了辆马车把他们带到山上来。
山上简直是冷死了,好不容易捱到天泛鱼肚白,一直等到太阳从山峦间蹦出,他们以为终于能回去了,朗飞却还不走。
这下子都过中午,他们可是又困又饿又渴!
“朗飞,回去了啦!”
“拜托,今天初一,别让我们在这儿挨饿受冻的。”
两人对着背对他们的朗飞请求,只差没弯膝跪拜。
朗飞没有出任何声音,事实上,三人上到这个青葱蓊郁的主峰后,他根本没跟他们聊过半句话,但多年好友嘛,可以看出来他心情不佳。
但没想到他是个闷葫芦,可以闷声不响的独坐那么久。
“朗飞?”他们真的快饿昏了。
“知道了,回去吧。”他面无表情的回过头来,径自走到拴在大树下的马车,坐上了前方的驾驶位置。
甘旭青跟胡聿岚交换了一下目光,聪明的没有吭半句话的上了马车,朗飞这几天阴阳怪气的,他们真的摸不透他的心思。
朗飞一路驾马车往山下走,心里仍是思绪缠绕,复杂得恼人。
昨晚的除夕夜是他自有印象以来,最无聊、最无趣,却也最沉重的除夕夜。
可笑的是他怀中还准备了一包红包,等着给那年年到他家来跟他要压岁钱的顾以茗。
给她压岁钱其实已成了一种习惯,但他忘了是从哪一年开始,当时她是三岁,还是四岁?
在他的印象中,她全身穿得红通通,喜气洋洋的,头上还绑了两支像冲天泡的发辫,走路摇摇晃晃不怎么稳,但她会拉着他的手,以稚嫩的嗓音一直说:“红包、红包……恭喜……恭喜。”
他们相差八岁,所以当时自己也还是个伸手向大人要压岁钱的十一、二岁的男孩,怎么可能将口袋里的压岁钱给她?
他不给,她马上哇哇大哭!
哭到爷爷、奶奶、爹、娘一人包了一个红包给她,她还抽抽噎噎钓一直跟他说:“哥哥……红包……红包……”
也不知是因为她那张满脸鼻涕泪水的小脸儿,还是每个大人不知所措的跟神,他终于心不甘情不愿的给了她一包红包。
说也奇怪,她竟不哭了,还笑嘻嘻的将大人们放到她口袋里的红包全拿出来宝贝的将他给的摆到怀中……
从那一年开始,每年她都会跟他要红包,每年也都宝贝的收好,至于其他人给的则放在荷包袋里。
这么多年来,他从没问过她如何处理他给她的红包,也不曾问过他的红包为何有特别待遇?还值得珍惜?
因为钟情于灯笼的他,一直觉得她是个跟班,一个从小就在他身边绕来绕去的小跟班,很烦人也很讨厌。
但昨夜她没来,红包还放在他的袖袋里,他一直想着她、想着她……
“小心啊!朗飞!”
两名好友的惊叫声陡起,朗飞才从思绪中回过神采,却惊见马车偏离山路,快速的冲向前方的一棵大树,他倒抽了一口凉气,但无法改变任何事了,两匹马儿一左一右的闪开大树。
“跳啊!”胡聿岚两人拉着他一起往旁边的草地跳下,“砰”的二声,马车撞上大树,车身顿时四分五裂,木屑纷飞。
而三人沿着山坡往下滚,一直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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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过年的,外头的鞭炮声不断,孩童嬉戏玩闹的快乐声音也不时的传进顾以茗的闺房,但她还是窝在自己的房里,哪儿也不想去。
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钢镜里,自己那张略带悲伤的黑白明眸。
摇摇头,站起身,打开衣柜,拿起娘特别差人为她缝制的新衣裳,顿了一下,还是将那套粉红绣鸳鸯的绫罗衣裳拿出来换上,再走回梳妆台开始打扮。
怎么说也是过年,不该将自己弄得像个被人抛弃的弃妇嘛!
她沉沉的吸了一口长气,走到床前,看着被她看了一个早上,也数了一上午的红包,那些红包袋有旧有新,最早的是她三岁时拿到的,红包袋早巳泛白了。
对那件事她其实已没啥记忆。
但爹娘将她向朗飞讨第一个红包的情形,如数家珍的跟她说了好几遍,所以她纵使记不得也很清楚了。
她咬着下唇,将放在床上那共十五个红包再放回一旁的珠宝箱里,起身走回衣柜,将它放回去。
今年注定拿不到了,她的眼神浮上一抹落寞。
“叩叩叩!”敲门声陡起,门外的丫环出声道:“小姐,你还在睡吗?范少爷跟范姑娘过来拜年。”
“哦,知道了。”她连忙整理一下思绪,再顺顺自己身上的新衣,挤出一丝笑容步出闺房,走至大厅。
一身白绸长袍、气宇不凡的范承志跟一身蝴蝶绣花红绸的范柔沽一看到她,纷纷起身说:“恭喜,恭喜!”
唉,这当然是一见面就要说的啦,但对她而言,实在想不起有什么值得恭喜的事。
范承志兄妹见她脸色黯然下来,互相交换了个眼神,范承志点点头,从怀中拿出一个红包给她。
“呃,这——”顾以茗不解的看着那个红包,再看看他。
“你的事我全听柔洁说了,这红包不全然是压岁钱,也希望去年的风风雨雨全过去,只是讨个红,大吉大利。”
她呆呆的接过手,直觉的将它收入怀中。
看向一脸笑意的范柔洁, “你跟你哥说了我的事……”
她拍拍她的手,“当然全说了,不过你放心,我哥会保密的,他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你应该相信他不会乱说的,对不?”
她点点头。
“你放心,我会保密,可是你没有怀孕,还有纵火的那件事,我觉得你都该去跟朗飞谈一谈。”
“有什么好谈的?”她已经无力了,对他也没啥冀望。
“该谈的就该谈,像是不该让你一个千金女去做那样粗重的工作。我认为朗飞只能惩戒你,既然是惩戒就该适可而止,至于你没有怀孕时事就更要让他知道,不然,有这样的误会存在,你跟他永远都没有成为夫妻的机会了。”
“为什么?”她真的不明白,她还有机会吗?
他温柔的看着她,“其实我会这么说,是因为我也是个男人,一个男人要接受一个怀有他人娃儿的女人是需要很多爱跟勇气的,我自认我就没有这样的度量。”
他话才出,担心她会乱想的他本想解释自己已有情人一事,却注意到她的脸色并无难堪,显然是他多心了。
顾以茗是真的没想那么多,她只想着蔺亨凡是故意捣蛋的!不然像范大哥这样的人都说没有这样的度量了,那个老不理她的朗飞又怎么可能会有?
她脸色黯然,心沉甸甸的,那个“你很烦”真的太可恶了!还狡辩的说,如果他说她没有怀孕,那怎么继续玩下去?
看来,是他好玩,他把他的快乐建筑在她的痛苦上,真是太过分了!
“不好了!不好了!”外头突地传来一阵叫坏的坏坏。
“发生什么事?”范承志步出御茶行探看。
范柔洁跟顾以茗也跟出去,就见好几个人在朗园门前七嘴八舌的说着,个个表情紧张凝重,而朗园的年总管脸色还刷白一片,只见他急忙入府通报,不一会儿,朗大钧、朗宗山和利静汝三人神情仓皇的搭轿离府。
而顾俊华夫妇、顾展峰及阮凤英则相继踏出朗园。
顾以茗马上走过去。
“奶奶,发生什么事了?朗爷爷他们——”顾以茗莫名其妙的心儿狂跳,局促不安。
“那个负心汉遭到报应了。”顾展峰想都没想的回答。
“展峰!”顾俊华跟阮凤英异口同声的斥了他一声,要他住口。
但一脸惊恐的慕巧芸却先开口了,“茗儿,太可怕了,朗飞跟他两个朋友在晨星峰出事了,听说是两匹马儿拖着残破不堪的马车残骸下了山,他们一定凶多吉少了!”
顾以茗倒抽了一口凉气,身子一软,差点昏厥在地。
“以茗!”范承志急忙扶住她。
她哽咽的问:“我要去找他,快点,范大哥,快带我去找朗飞!”
“好。”他带着焦虑不安的她上了自家的马车往晨星峰去。
“我去求求菩萨,可千万别让朗飞出事,他可是朗家惟一的男丁!”阮凤英对朗飞虽然不满,但总是看着他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