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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他们已经来了吗?”璇芝吓白了脸。

  “还没有。”

  他看着她说:

  “如果你真的是璇芝,他们就不必费这一趟事;如果你不是璇芝,我就必须请他们做个证明,让彼此安心。我想你不会反对吧?”

  怎能不反对?徐宋两家的人一来,她就必须由自由飞翔的鸟,被关回牢笼了!

  璇芝死瞪着他,来回跺几次脚,面对他不变的表情,像面对无路可通的高墙,她实在无计可施,只好吐出她满腔的怨恨与怨责。

  “你还害我害得不够吗?我根本不希罕那桩如意缘,还曾经绝食抗议,但最后为了顾全大局,又不得不嫁,哪晓得,到了你们徐家,偏碰到你这种不负责任的新郎,遇事缩头缩尾,婚礼不到不打紧,后来被逼回来,也不肯怀诚意去解决问题,甚至不把我当个有血有肉的人看待。如今我自己闯出一条生路来,也不再挡你的婚姻自由之路,你何苦还要破坏这一切呢?”

  这下子,牧雍可被骂得狗血淋头了!他一向老由自己的角度看事情,认为他的所做所为,是反黑暗封建的胜利,是挽救两个人一生的幸福;谁知道在璇芝的眼中,他竟成了不负责任、缩头缩尾、没人性、顽劣不堪的大浑蛋!

  他清了好几次喉咙,总发不出声来,后来见她因激动而哆嗦着,忙又将绒大衣披在她身上。

  璇芝哪里肯接受他的好意,但她已承认自己的身分,而这大衣明明是她的,再加上天实在冷,她也就不客气地穿著了。

  见她不扔掉大衣,人也暖和起来,牧雍才找回嗓音说:

  “呃,我从没想到你把我看得那么糟糕可恶,这可以解释为什么你每次看到我,都要避之如蛇蝎。璇芝……”

  “你不配叫我璇芝!”她打断他。

  “那我喊你宁欣……”他笑笑说。

  “宁欣的名字也不是你叫的。”她板着脸孔说。

  “你真的非常恨我!”

  他一脸无奈地说:

  “我明白很多事情没当面交代清楚,是我的错;但你也听过我对这种包办婚姻的看法,从我知道有如意婚约开始,就一直大力反对,可是我爹娘始终坚持信诺的重要。在软硬兼施的方式皆不成的情况下,我以为不现身婚礼最好,但没想到长一辈的人无所不用其极,结果害惨了你,也让我成为不义之人,这绝不是我所愿意的……”

  “你把一切都怪在我身上,而且轻蔑我,视我为专制的毒蛇、迷信的猛兽,还一心咒我成为活寡妇!”璇芝将最伤她的部分一倾而出。

  “有吗?我怎么可能对你说那种话呢?”他不敢相信地问。

  “就是那晚在烟萃居,你被老奶奶灌醉……”她说。

  “喝醉的话能信吗?我根本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他恳切地说:

  “宁欣……哦!不,是璇芝,请原谅我好不好?我承认我那时候情绪很坏,国有外患,家有内忧,说起话来十分激烈;其实我不是针对你,而是针对整个中国腐败的部分……呃,对不起,我说的腐败与你无关……呃,我愈解释愈糟,是不是?”

  瞧他语无伦次,一反平日的善辩,璇芝逐渐冷静,故作淡漠的说:

  “你没有必要向我解释什么,更不用提‘原谅’二字。说不定我还得感谢你,若不是你那一番激烈的‘醉话’,我还没有逃走的勇气,今天就当真变成‘活寡妇’了。”

  “你虽然这么说,但心里还是在恨我。”他苦笑地说。

  “你管我恨或不恨?反正我现在只希望好好把书念完。你别来找我,就装作不认得我这个人,我会感激不尽的。”她很烦躁地说。

  “你不觉得此刻该是回家的时候吗?你这样离家出走,别说你父母家人忧心难过,就是我们徐家上下也担心不已。到目前为止,他们只收到你从上海寄去的一封信,有消息等于没消息,两家人没有一刻是平静的。”牧雍说。

  “你不是鼓动我要脱离封建的旧社会吗?怎么如今又要劝我跳回去呢?”她用指责的眼光看他,“你不怕他们又使手段要我们屡行如意婚约吗?”

  “不会了,你父亲和我父亲已同意解除婚约,这是我亲耳听到的。”他连忙说。

  “真的?”这是璇芝第一回认真的注视他,“玛瑙如意已归还我家,再与你们徐家不相干了吗?

  “如意和嫁妆聘礼的归还,处理起来并不容易,两家还需从长计议,大概要到六月才能办妥,但眼前,婚约就算作废了。”他强调说。

  “那我就等一切都弄清楚再回去。”

  她想想又说:

  “我真的是被折磨够了,只要玛瑙如意在你家的一日,我就不放心。”

  牧雍看她痛恶的表情,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很冲动的就冒出一句说:

  “你真的很不喜欢当我徐家的媳妇,是不是?”

  “这种盲婚,我能喜欢吗?”

  她不懂他这个问题的目的,但见他眼眸中的认真,心怦跳两下,慌慌地说:

  “我们不要再谈这些没有意义的事了!你方才提到要尽心补偿,但我什么都不要,只求你别向任何人吐露我的下落,你能办到吗?”

  “我同意,但是有一个条件。”他说。

  “什么条件?”她带着戒心问。

  “在你回家以前的这段期间,让我照顾你。”他说。

  “不!我能照顾我自己,我现在不是很好吗?”她拒绝着,“有你牵扯着,我反而更多麻烦。”

  “我一直想问你,你去汾阳投靠的是谁呢?”他问,并不直接应和她的说法。

  “是我以前上学堂时的女校长,她人很好,收留我,并鼓励我读书,所以找不是完全无依无靠的。”

  璇芝看着他说:“你到底要不要替我保密呢?”

  “当然要,这是我欠你的,不是吗?”他笑笑回答。

  “没有条件的?”她再要求。

  “没有条件的。”牧雍摊开双手说。

  “谢谢。”

  她说完,转身要离去,却被他叫住,“璇芝……”

  “我现在叫宁欣。”她纠正着。

  “呃,这些衣物是我特地带给你的,你留着吧!”他说。

  她迟疑一会儿,回头拿过他递来的东西,一字一字的说:

  “只此一次,以后绝对不要再来找我了!”

  她的话像一段陈述,又像一句问话,牧雍不予否决,也不点头承诺,他只是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在皓白的残雪中,在青嫩的枝芽下,像一幅温柔美丽的画。

  他们还会有以后的,至少在她尚未平安返回宋家,玛瑙如意仍锁在徐家时,她就是他的责任。想到这一点,牧雍发出淡淡的微笑,有几分得意,也有几分心机。

  他就是忍不住要招惹她,别问为什么,他也不明白,就彷佛他体内有另一个人在指挥他的感觉,要往某个未知的世界一头栽陷进去,千军万马都拉不回来了。

  ※ ※ ※

  对璇芝而言,去年的春天和今年的春天,不知哪一个比较糟糕,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和徐牧雍脱离不了关系。

  她站在梧桐树下,望着那勃发的新绿,在心中轻叹一口气,这恐怕就是伤春吧!

  怎么办呢?牧雍是遵守了他的许诺,不泄漏她的行踪,也不出现在她面前,但总会差人送些礼物给她。

  第一次是一盒河闲著名饼坊的桂花糕,璇芝看了非常生气,但要为这点小东西和他理论,又未免太小题大作兼小家子气,所以她就分同寝室的人吃了。

  以后又陆陆续续有些芝麻糖块、香榧子、青梅、杏脯、蜜糕……全是江南名产,然后嘱明表舅及表舅妈托带。天呀!他以为她是一日没有零食点心就活不下去的女孩子吗?

  这倒乐了秀仪、李苹、庆兰那几个人,她们常常一边吃,一边说:

  “哇!你的牧雍表哥真好!”

  偏偏璇芝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她若否认牧雍的表哥身分,就得招出她逃婚离家的经过,到时她和牧雍之间的关系就更教人绘声绘影了。

  “最初你还很讨厌他的样子,你真的事先都不晓得他是你表哥吗?”李苹好几次审问她。

  “也不算是什么表哥,反正是不同姓氏的亲戚,一表三千里,他不说,我还真不知情呢!”璇芝极力辩解着。

  “可人家对你印象深刻呢!”秀仪笑着说。

  “我猜那位北大才子是要追咱们女师校花啰!”庆兰跟着起哄。

  “喂!你们这样胡说八道,小心嘴巴生了烂疮!”璇芝急了。

  “不烂!不烂!”

  秀仪拍着手说:

  “现代人讲究自由恋爱,我们还认为是美事一桩呢!”

  牧雍每送一次礼,她就得承受这些嬉笑作弄,真不知道她还能忍受多久!

  她又叹一口气,走入学生宿舍。经过会客室时,管房嬷嬷笑咪咪地说:“宁姑娘,你又有包里啦!”

  璇芝仅余的一点好心情都被破坏殆尽了。她半跑地回到房间,就见秀仪和李苹对着一个小檀木盒子评头论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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