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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也在这时候,他得知芮羽受封为大清格格,并嫁给靖亲王岱麟的消息。他一时气急攻心,一连吐了几口鲜血!

  天呀!他定远侯的妹妹,竟然嫁给了敌人,接受了敌人的封号,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早在江宁将军府要刺杀岱麟的那一夜,就看出她的不对劲;但他不仅没有警觉,反而亲自送她到北京,也等于把她送入了岱麟的怀抱。早知如此,他根本就该将她禁锢在白湖寺,免得顾家的列祖列宗因她而蒙羞!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

  没错,太迟了!芮羽成为他心中永远的不堪。

  太迟了!永历帝被叛将吴三桂带至昆明、在今年四月,说杀就杀,要救也无从救!

  太迟了!他们心中所倚重的延平郡王因国仇家恨太深,心力交瘁,一病而死。

  当义父听到郑成功的死讯,只是痛苦失声的悲泣道:“我们没有希望了!”尽管如此,大家还是强打起精神,想找一个后继者,要持续反清复明的事。

  他们剩的就是监国鲁兰。顾端宇奉义父之命,送鲁王过海到台湾。但在台湾的情况也不太好,成功的弟弟和儿子各自拥有兵马,在争领导权,外侮还没御防之前,就先内斗起来。

  顾瑞宇孤舟回福建,一直不知要加何告诉义父。但一回到他们的藏匿处,才发现处处都是官兵,义父及几个随从早被清军抓入大牢了。

  这一意外,让原本已是惊弓之鸟的义士们,更做鸟兽散,能勉强找回来的只有不到十分之一。

  “是张尚书以前的部属告密的!耿仲明把张尚书带走,据说非常礼遇,目前正以名位利禄劝他投降呢?”有人说。

  “义父是死也不会投降的!”顾端宇冷笑说。

  “端宇,他们下一个目标是你。他们说定远侯之后,南明就没有人了,所以要布下天罗地网,非抓你到案不可,你最好潜出福建,避避风头。”有人又说。

  就留义父身陷敌营吗?不!反清复明不能没有义父,如今在白湾的鲁王及郑家人也只听义父的话而已。他就算是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保全义父,以成就大明最后一线希望。

  他们最先想的是劫狱。但靖南王的衙门守备森严,顾端宇自身的人手亦不够,他怎么想,都想不出好办法。

  就在时间一日日急迫时,突然传来耿继华将带新婚的三格格入闽,这就给了他们一个很好的机会。若能劫到耿继华及三格格,他们就不怕耿仲明不交出张尚书来。

  他们本来计划在仙霞岭下手,但那儿有大军镇守,顾端宇不想以卵击石,便改埋伏在曲折迂回的枫河旁。 枫河可通向外海,为怕飓风,旅客入闽,通常人由陆路,货物由海路。耿继华一行人便是出了枫岭关,登上枫河的大帆船,再沿途与货船会合,到达福州。

  枫河两岸的风景优美,处处是险峻的峭壁,河水一弯一洄的,若要大规模劫船,亦有其困难的地方。最好便是智取,他们要的只有耿继华及三格格,其他都是累赘,所以每一个步骤都要计划得十分小心。

  岭上哗哗地吹来一阵风,群树飒飒,逼得岭下人都以手遮面。只有顾端宇毫不动摇,仍迎风而文,不顾脸庞的刺痛及乱飞的头发,这大概就是力挽狂澜的感觉吧!

  喀喀马蹄响起,他的结拜兄弟靳忠飞奔而来,说:“大哥,耿继华一行人已上船了!”

  “好,我们马上到燕子浦去部署。我们人虽不多,但每个人都要以一当百!”顾端宇高声叫着。

  “以一当百!”左右的二十个人响应着。

  顾端宇撕扯下一截腰带,系在额头,他那一头不编不梳的乱发,加上久未修整的胡须,完全掩去了他的英挺俊秀,像极了到处流窜的匪寇,让人一见就心生畏惧。 亡国之臣,除了抛头颅、洒热血,是什么都不在乎的!

  月亮高高地挂在天空,照着群山万壑,也照着泊在水边的大帆船。顾端宇看准那面大旗上的“耿”字,天色一黑,就和几个较谙水性的兄弟轮流到河里,准备将船身上钻几个洞。

  官兵们在船板上走来走去,都没有发现船底有人在工作。

  月由东方渐渐跨向西方,顾端宇等众人也在冷冽的水中,完成了预定的任务。

  他们算准这条漏水的船,走到燕子浦便要抛锚,到时船里的人会到岸上去避难,那就进入了他们事先设好的圈套中。

  天渐渐亮起来,顾端宇一行人静悄悄地潜回森林,神不知鬼不觉地来了又去,一点都没扰到官船内的人。

  树间的鸟儿由小小的啾啾声逐渐变大,原本浓黑的雾,透过目光,汪成轻轻的一层薄纱,笼罩在湖面上。

  鸟鸣及雾气,唤醒了沉睡中的阿绚。

  这一个多月的行程,她是累乏了。由京城到山东是陆路马车,接着江北大运河、江南大运河,然后再走一段陆路。经过仙霞岭时,她完全没想到还能看见那么美的风光。

  华北壮阔,江南秀美;阿绚都很喜欢。但或许来往都是人烟稠密的城市,连运河两旁都有规划地垦植开发,看久了都是同一种趣味。而这枫河就不同了,夹山越岭奔流而下,将峦峰切割成险峻的各式形状,每一转、每一绕,都像是一幅韵味十足的画。

  谁说闽地荒脊,是瘴疠之乡呢?她就爱这一重又一重的山水佳景啊! 阿绚拉开纱帐,霞儿已端着水送来,说:“总兵刚才告诉我,一天后可以看见大海,然后再行一日,就到福州了。”

  这么快?阿绚的笑脸顿时黯淡下来。有时候,她还真希望这趟旅程永远走下去,永远不要到达耿家呢!

  怎么说呢?不是耿继华不好,他真如长公主说的,为人敦厚,凡事都讨好顺从她。对于学满洲语,他也非常用心,时常找机会和她对谈,但她就是觉得乏味,久而久之,两人要培养感情的相处,都成为一种负担。

  既然如此,要过一辈子,不是很可怕吗?

  或许在他心中,她仍是高不可攀的格格,所以他的言行都很拘谨。但愿他俩真正成为夫妻后,他能显示出让她心服口服之处。

  可如何才能令她心服口服呢?阿绚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她只有一些模糊的憧憬,像靖王爷和芮羽之间教人艳羡的浓情蜜意,像先皇和董鄂妃彼此的生死相许,在她的想像中,那种心灵的契合,该如大海般澎湃,共击出惊涛骇浪。但她对于耿继华,却连一丝小小的涟漪都没有,想来只有无限的惆怅。

  然而愁归愁,礼貌上她仍要问:“姑爷起来了吗?他是不是又要念一整日的书了?”

  她早起来了,现在正在为格格在学满洲语。”霞儿帮她梳头发,说:“我看耿顺在磨墨,姑爷大概又要写他的游记了。”

  “你倒挺留心的。”阿绚笑着说:“看样子,我很快要升你为姨娘罗!”

  “格格,你别开我玩笑了。”霞儿红着脸说。

  霞儿是以陪嫁的身分跟她来到南方,这也是迟早的事。依照满洲的习俗,有些贴身丫环还可以先行试婚呢!

  阿绚念头一转,对呀!霞儿对耿继华还挺照顾的,或许先让她以妾的名义过去伺候,自己这格格还能多逍遥一阵子呢!

  阿绚越想越兴奋,又不禁多看了霞儿几眼。此事不急亦不缓,要妥善的从长计议,首先,她必须先征得佟太太的首肯。

  她踏出房门,看见耿继华正等着她吃早点,那一脸的恭谨,令人想笑又不敢笑。奇怪,全天下也只有她这个女人,急着要将丈夫送出去,她算不算有毛病呢?

  “格格,请入席。”耿继华用满洲话说。

  “我听霞儿说,再两天,我们就到福州了。”阿绚坐下说。

  “如果不刮风下雨的话。”耿继华亦坐下说。

  ”如果刮风又下雨呢?”阿绚再问。

  “呃!那就请格格谅解,我们必须做小小的延误了。”他回答道。

  这有什么要谅解的?天候变坏又不是他的错;况且现在外面蓝天白云的,看不出有任何山雨欲来的趋向。唉!这耿继华似乎非常怕她,讲话都是一副属下对长官报告的模样。刚开始她还以为是语言的缘故,如今看来,可能连她透露自己会汉语都没有用了。 阿绚识趣地闭上嘴,沉默地吃早餐,免得再开口他又要消化不良了。

  用过午膳后,阿绚坐在船板上看风景。在一面平静如波的大潮后,可以看到两个对称的白沙滩。

  “那是燕子浦。”总兵透过翻译告诉她。

  哦!她懂了,那沙江就像燕子的羽翅,只是这里不晓得有没有燕巢?阿绚想再问,但后方突然有叫声,而且船晃了几下往一边倾斜。

  “船进水了,要下沉了!”有人喊着。

  一路由北而来.都很平安;这会儿眼看就要到达目的地了,竟会出这种事,阿绚也有措手不及之感,脑海中一片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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