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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太皇太后的意思,是比较中意耿继华了?”福晋忍不住问。

  “以目前的情势,也非耿继华不可。”太皇太后说:“你们都知道,现在正替我们打战的吴三桂那一批人,虽是宣誓效忠,但毕竟都是明朝降将,总令人不安。尤其皇上年幼,政局随时会有变化,我这太皇太后的位置也常坐得心有疙瘩。”

  “幸好云南的吴三桂,有长公主盯着。两广的尚可喜,有四贞格格注意着。如今就差了个福建的耿家和我们没亲没故的,阿绚能嫁过去,是最好了。”

  分析至此,阿绚总算把来龙去脉弄清楚,原来她将要被当成政治婚姻下的一颗棋子。在满心不愿之下,她不禁问:“这京城里有这么多的格格郡主,为什么就非要我不可呢?”

  “就是这话了,长公主和四贞格格在各王府的闺秀里东想西想,品貌好的不少,但具聪明智慧,能稳住一方局面的却只有你。”太皇太后说:“如今福建真的很重要。桂王已被抓,西南方面乱事大致平定,就只剩东南跨个海的郑成功。以朝我们不太重视耿仲明,现在不得不大加笼络,还有什么会比结成亲家更好呢?” “太皇太后的意思,是我非嫁不可了?”阿绚仍是无法接受。

  “至少鳌拜和遏必隆的说法是如此。”太皇太后的语气中似乎亦有无奈。

  阿绚内心的一股气倏地升上来,她的婚姻又和这些外庭大臣有什么关系?但她随即明白,先皇死前,以鳌拜等人为顾命大臣,把靖亲王岱麟在内的王公贵族都摒绝在外。

  而在一片哀伤的气氛中,鳌拜乘机掌握大权,铲除异己,动不动就以“顾命”两字压人,深居内宫的太皇太后及小皇帝算是孤儿寡妇,只有暂时噤声,来避开朝中新旧两派的斗争。

  阿绚想再问的是,让她到福建,目前是安定东南,未来是不是要成为小皇帝的外应?她才要开口,便听到厅外有吵闹声,宫女叫着:“皇上……皇上……”

  穿着一身绣龙白袍的小皇帝已走进来。他虽然才八岁,但体格健硕,架式有板有眼,尚带稚气的脸孔亦深具威严。

  福晋和阿绚连忙跪下,恭请吉祥。

  “阿绚不必跪。”小皇帝说着,走到阿绚身边,拉起她的手,就并排坐在桧木的大椅子上。

  阿绚略显尴尬,太皇太后则笑吟吟的说:“此刻在慈宁宫,就像自家人相聚,不必拘礼。”

  “皇额奶奶,我刚刚……”小皇帝急急的说。

  “皇上,不能用‘我’,要用朕。”太皇太后立刻纠正他。

  “呃!朕刚刚在看奏章,鳌拜要把阿绚嫁到福建的靖南王家,是真的吗?”小皇帝稍稍结巴地问。

  “是的。”太皇太后说。

  “不行,我……朕不答应。阿绚是我的,呃!朕以后还要召她入宫,叫她永远陪朕!”小皇帝孩子气地说。

  “皇上,阿绚是你的小姑姑,怎么可能当你的嫔妃呢?”太皇太后好笑地说。

  “但朕也不要她嫁人!”小皇帝赌气的说。

  “阿绚长大了,自然要嫁人。”太皇太后耐心的说:“而且阿绚嫁到福建,是为了大清江山着想。”

  “讨厌!我讨厌吴三桂那些人!他们一下子抢走大姑姑,一下子又抢走四贞,现在又要抢阿绚,我要他们死!”小皇帝握着拳头说出心事。

  “嘘!”慌乱间阿绚忘了身分,急忙捂住他的嘴。

  太皇太后则气息败坏地说:“皇上如今是一国之君了,君无戏言,开口绝不能随便,否则祸一闯,是很难收拾的,你明白吗?”

  当皇帝,没自由,不能随便见人,连话也不可以乱说,真是没意思透顶了。但小皇帝不敢莽,只得假装低头忏悔说:“皇额奶奶,朕知错了,朕以后一定小心不再犯。”

  “当个皇带,你有太多太多要学了。”太皇太后把阿绚母女当作自己人,很坦白的说:“皇上想想,你上面还有一个哥哥福全,若不是你得过痘,他没有,这位置还轮不到你坐。如今保你的汤若望都可能遭到牢狱之灾了,你还不谨言慎行吗?”

  小皇帝的头垂得更低,他看了看一脸忧愁的阿绚,又不禁哀求道:“皇额奶奶,就依朕一次,不要让阿绚嫁人,好吗?”

  太皇太后轻叹一口气,这孩子怎么多情得像他父皇一样呢?她只有狼下心肠说:“阿绚不能不嫁,连鳌拜都说过了。”

  一听到鳌拜的名字,小皇帝就立刻闭紧嘴。他晓得自己若有什么埋怨,一定又会遭到捂嘴和责骂两种结果。所以,他只有把诅咒放在心底,暗自念着,死鳌拜、臭鳌拜,以后他长大第一件事,就是除掉鳌拜,还有吴三桂那一批目中无人的大坏蛋!

  另一旁的阿绚则除了委屈不甘心之外,还有对未来的恐惧。她无法平静地在忠王府当个“老格格”了,而在这风云万变中,她大概连要明哲保身也做不到了吧? 她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她也“克”死了耿继华,又会带来什么预料不到的情况呢?

  阿绚的大婚定在六月举行。原本耿仲明带着家人随从,一行人浩浩荡荡要北上迎亲,但五月郑成功病死的消息传来,他们惟恐闽海方面有变,所以中途匆匆蜇回,只留部分人陪着准新郎倌耿继华,按当初计划到达京城。

  迎娶的队伍缩小一半,忠王府自然不高兴。但朝庭为顾及西南和东南的局势,硬是用安抚的方式,要阿绚如期出阁,免得有人会生出不必要的猜疑。

  至于京城各王公府第的人,则以看热闹的心情,纷纷揣测着这三格格的婚事是否会顺利。当耿家人不能顺利前来,他们毫不意外;反而当耿继华平安地进入京城时,他们倒露出惊讶的表情了。

  “看来,三格格是找到不怕被她‘克’的人了!”街头巷尾中都这么议论纷纷。

  婚礼是在城西石虎胡同长公主的宅第进行的。吴应熊和长公主以耿继华义兄、义嫂的身分,暂时主持了行礼及宴客的仪式。

  那日,由御河及家学下来的街道,皆张灯结彩,处处挤得水泄不通,为男女两方都做足了面子。

  婚礼采取满汉并行的仪式。前半部由萨满婆婆祭天和祭祖,后半部则是新娘新郎合拜天地。

  盛妆打扮的阿绚,简直是形容不出的美丽,在顾盼之间,在在显现出风华绝代的姿容。然而她内心没有一点新嫁娘的快乐,从今以后,她要面对的将是一群陌生人和一个陌生的地方,语言风俗不同,还充满着诡谲的政治风云,若要说是婚姻的归宿,还不如是一件负担承重的苦差事呢!

  “阿绚,你别害怕,继华是个敦厚的人,你们慢慢就会培养出感情的。”长公主屡次安慰她。

  慢慢?要多慢呢?而且,她一想到两人连认识都谈不上,就要有肌肤之亲,简直无法忍受。她将内心的疑惧告诉福晋,福晋心疼女儿,和萨满婆婆做了商量,想出了一个计策,才让一向很有主见的阿绚,把忧结的眉抚平,放松了心情坐上花轿。

  暮至夕合,长公主的府邸仍灯火通明,前头开放给宾客的厅堂,觥筹交错,欢畅作乐声不绝于耳。至于后头做为新房的深深庭院,则安宁静悄,红灯笼排排悬挂,带百花味的檀香炉袅袅燃着,将气氛弄得沁暖旖旎。

  阿绚穿着一身华丽的清装旗袍,细软的锦缎上,绣着丝线和珠片,在烛火下莹莹闪闪,炫着众人的眼目。她头顶是满洲女子传统的长方形冠饰,镶着各种颜色的宝石,两条洒金垂络摇坠而下。这种充满异国风味的隆重及美丽,让站在一旁的耿继华都看呆了。

  他此刻的心情十分复杂。在父亲及吴三桂提到这门亲事时,耿继华就只有抱着牺牲和从命的态度。在他的观念里,满洲人来自未开化的关外,女子大都是面宽身长的大脚婆;一个王府格格,也不过是更骄纵粗鲁的胡女而已!

  然而坐在他眼前的这位三格格,与他想像的截然不同!

  三格格的脸,不似汉人新娘有红巾遮盖,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手工织成的珠帘,在行礼过程中,隐隐约约可见她雪白的肌肤及黑亮的眸子。只是刹那间的一瞥,耿继华就感觉到这位格格有极动人的容貌。

  看样子,他所娶的,还真是满洲的美女呢!

  有几次耿继华想再瞧清楚一些,但机会总是稍纵即逝。就如此刻,明明进了洞房,但他和三格格之间,仍隔着许多人,连要走近一步都是千难万难。

  在洞房里掌权发话的是三格相的保母,也是忠王府特地派来的管家婆婆,以后要随着三格格嫁到福建。长公主交代过,这位佟太太的地位十分重要,若能讨得她的欢心,他和三格格的婚姻生活才能幸福美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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