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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又如何?”宝宝还是不懂。

  “知子莫若父啊!宝宝。”他脸上带着看有所思的表情,感觉有点严肃。“梁员外想当然很清楚儿子的实力,知道梁晚星迟早有官可做,而且,上回我试探性的问邱老舍提起梁晚星这少年书生,邱老舍亦是一脸与有荣焉,说这孩子一出世就有一位卜卦老者来村里,预卜他日后必做高官,光宗耀祖。这事不但梁员外深信不疑,连村里的人都相信。你想想,一旦梁晚星当了官,改换门楣,梁员外肯让儿子娶一个小村姑为妻吗?如今他尚未考中,梁、邱两家已是门不当户不对,两人才需偷偷幽会,一旦考中,绝无成亲的机会。”

  “那怎么办?”

  “清官难断家务事,我们只有冷眼旁观。”

  宝宝急了。“若要袖手旁观,今日也不必绕道来此。”

  卫紫衣失笑。

  “怎么,你当小红娘当上瘾了?”

  “大哥——你一定有办法的。”又来耍赖。

  “晤,试试看好了。”卫紫衣颇感有趣地道:“姻缘天注定,我不敢横夺月老的饭碗。不过,这些村民的诡橘态度倒是教我好奇,如刺鳝喉,不拔不快。”

  说罢,吹熄烛火,他带了宝宝溜出书房,由后院翻墙而出。

  清风徐徐,月上东山。

  乡间居民睡得早,一幢幢屋宇掩蔽于夜空下,只有极少的几户仍有微光透出窗口,或许正在修补农具,或有勤勉的妇人仍在纺纱,还是闺中少女偷闲为自己的鞋子绣上一朵花……一切是如此的安宁,不像曾发生过骚动的样子。

  远处林里传来了夜骂的歌声,哀怨的调子既抒情又轻柔。

  一切都那么迷人、和谐,使人几乎忘了出门的目的。

  晚餐不算精致,但很丰盛,主人家现杀了一只母鸡,还有鱼、蛋、猪脚、蔬菜等,林林总总七、八施。宝宝是最讨厌猪脚的,看了就倒胃口,目光只对唯一盘白兔饺,是梁府的独家好莱,果然皮薄馅美又多汁。

  饱食一餐,出来散个步也好。宝宝产生这样的错觉。

  “那个梁员外都一大把年纪了,仍不知节制,连啃了三块猪蹄,居然也没生出猪头猪脑的儿子。咦,说来奇怪,怎么没见梁家大公子?是没了,还是出外?”

  “宝宝,节制一下你的好奇心如何?”

  这一问把宝宝问住了,想想也好笑,也荒唐,来此是为了梁晚星和邱凤女,算不算“狗拿耗子”姑且撇开,若又问起大少爷梁耀目,真正是多管闲事了。

  “也对。目标需明确才不至走错了方向。”

  “这才是,而且你需谨记,我们都是外人,‘强龙不压地头蛇’是自古明订的道理。”他有预感,此事内容不单纯,管得管不得仍是未知数,要教宝宝有心理准备。

  宝宝笑得灿若夜星,让他放心。

  到了邱老舍屋前的树篱外,已有一婷婷妙人等在那儿。

  “这叫‘心有灵犀一点通’,大当家的,我就猜着你会来。”

  紫秋茹倩笑吟吟地候立他们走来。她晚妆初成,只淡淡施点粉,不抹来,更衬得肌肤胜雪,与白天的浓艳不同,别有一股清新俏丽。

  “紫姑娘心思敏捷,倒比我俩快了一步。”卫紫衣不明白她因何改口,但他不会多事,好比当初她突然叫他“卫大哥”一样,挑挑眉就算了。

  “正是。”她喜孜孜地笑道:“不用去询邱老舍,方才我进屋里寻不着邱凤女,却见邱成贵在竹榻上挺尸,逼问之下,才知邱风女和梁晚星两人双双私奔了,到现在仍寻不回来。我就瞧邱凤女不是普通村姑,她外柔内刚,极有主张,果然有勇气追求自己的终生幸福。不过,邱老舍一气之下病倒了。”

  “要不要紧?”卫紫衣对邱老舍颇有好感。

  “有老妈子照顾他,没事。”

  卫紫衣心想天色已晚,明早再来探望他。

  三人往回走,心中各有所思,解开了一道谜题,问题仍然存在。

  宝宝头一次来,算是局外人,单纯的高兴拨开云雾见青天。“发生这等大事,怪不得村里的人都在窃窃私语,实在也不是光彩事,难怪一见咱们走近便全闪开。呵,村庄里的第一才子,所有父老的殷切盼望,全因这件丑事而完全走样。梁员外居然没病例,还吃得下三块猪蹄,总算想得开。”奇怪他念念不忘人家吃了三块猪脚,还真想不开。

  紫秋茹亲眼目睹他们的私情,亲聆他俩的山盟海誓,自是偏袒他们的。“若不是走投无路,谁愿意出此下策?哪个女儿家不想要三媒六聘,人人花轿来抬?他们这样做,也是想造成事实,使顽固的双亲认下这门媳妇。”

  “只怕是一步走错,满盘皆输。”卫紫衣冷眼旁观,看得分明。“依我看,梁员外早已胸有成竹,不是简单角色。”

  紫秋茹眉宇轻颦。“生米已煮成熟饭,他又能如何?”

  世事难料,卫紫衣无法置评。

  一夜再无言语,各自安歇。

  第二天吃过早饭,卫紫衣带宝宝去给邱老舍医病。他也没什么大病,只是流言难听,都说他家女儿恬不知耻,乌鸦也痴想做凤凰,可怜的二少爷被她毁了前程,唉,总之家境比人穷,变成苦主也没理;再则也是思念女儿成疾。

  邱老舍见着一个知意人,猛然拉住卫紫衣的手不放,涕泪纵横:“我家凤女,平日在家侍奉我十分周到,那时也不觉她特别好,等她这一走,只剩那不肖子和我大眼瞪小眼,才知女儿是宝,儿子是草。”

  “真是老傅悔!”邱成贵从窗口经过,听得大不是滋味,扬声道:“守住家声的儿子,您当作是草,败坏门风、遗羞祖先的不孝女倒是宝了。就有您这不通气的老子,才养得出不知廉耻的女儿,真是停晦气数!”

  “你……你不准糟蹋自己妹子!”

  “是她糟蹋了我,害我如今走出去都没脸抬头…”

  “你闭嘴!”邱老舍气得发抖,不住咳嗽。

  “您那知寒着热的孝顺女儿现在不晓得多么风流快活,还会想到顾念老子吗?”邱成贵平日常教妹子压在上头,今日方得扬眉吐气。

  “不肖子!不肖子!”

  卫紫衣看不过去,横了邱成贵一眼,斥道:“你走开些吧!”

  他锐眼如鹰,邱成贯不敢再骂,畏畏缩编的走了。

  邱老舍止不住流泪:“养子不肖不如无啊!我的好女儿,你怎么还不回来?爹绝不相信你会诱拐男人私奔,一定是二少爷诱拐你…你怎不早跟爹讲?凤女啊——”

  “老丈,你节哀吧!他们没有谋生之能,总是要回来的。”

  “你哪里知道世态炎凉,昨日把你当近邻亲友,今日当你是脚下污泥,‘人情翻复似波澜’,人心的善变我这几日是尝得够了。”邱老舍收了泪,一肚子的委屈倾泻而出。“我要她回来,又怕她回来,人情冷暖,早已今非昔比。”

  卫紫衣只能安慰他:“老丈既说得出‘人情翻复似波澜’的大道理,怎么反倒悟不通‘世事浮云何足问,不如高卧且加餐’?孝顺你的,当是前世欠你;不孝顺你的,当是你前世欠他你何必想不开,逆境既来把它当作被盖,反正儿孙自己有儿孙福,等你老人家绿尽席散,到时,各人需受各人的苦,各人自享各人的福。”

  “是啊!”邱老舍点点头,微带感慨地说:“我一生不曾做过有亏良心的事,又有一子一女,虽然称不上享富贵,却也衣食丰足,算是有福的了。还上一两椿逆心事,也算公平,否则对那些挨过饿、受过冻的人,老天爷也交代不过去。”

  宝宝嗤的一笑。“老丈能这么想,你这病便好了大半。”

  留下一张药单,吩咐老妈子抓药来煎,又约好傍晚再来探望,两人回转梁家。

  村里的人瞧见他们都只是远远的看着,好像他们是从天外飞来的怪物,可亵玩名大孩子见他们要走进梁府,终于忍不住高声笑道:

  “你们说奇怪不奇怪?他们住梁老爷的,吃梁老爷的,却又从那骚娘们家里走出来,还帮骚赞他爹看病,他们到底是哪一边的?他们不知梁、邱两家已经誓不两立了吗?”惹得其他孩童嘻嘻哈哈,帮腔帮势。

  宝宝作势要转身,卫紫衣伸臂揽住他肩膀,强自劝慰:“不必与他们一般见识。”对村童的嘲弄全不加理会。

  “真气人,怎么个个都是势利眼?只知踩低邱凤女,不敢对梁家放一个屁。”

  “这还不明白吗?他们许多人是佃户,要靠梁家穿衣吃饭。千斤的大道理,也比不上肚皮作怪!”他很洒脱地说,宝宝前时吃过苦,倒释然了。

  进了梁家厅堂,梁员外正与珠宝据客在做买卖,一副恰然自得模样。

  怎么同样为人父母,一个伤心病倒,一个没事人样?宝宝愈着愈糊涂,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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