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爸没有兄弟,所谓「大伯」是信介哥他们的大伯,从小跟著叫惯了,虽然彼此没有血缘开系,蔡大伯也不比姨丈亲切,但男人威严不表示他就是坏人。
凡凡急急从皮包翻出小册子和原子笔。
「公司名号、地址、电话,快告诉我。」
「做什麽?」
「这是我和程先生最後一个希望了。」她企盼著我。
「凡凡,别傻了,你和程先生要去找厂商前,应该先搜集资料,没其所好才能够成功。程先生的设计图我以前看过,我知道不行。我大伯最讨厌奇装异服,他的成衣厂大都生产高级服饰,中价位,适合二十岁至五十岁的人选购。你要不要看看他送我的衣服?」
我打开衣树,捡出一件苹果录的洋装,三件衬衫,分别是白色、粉红、淡蓝,一条蓝色格子裙,一条碎摺复古裙子,还有一件冬季的红外套。都是这二年前後送我的,大伯妈没有女儿,对我比较大方。
「一般人都是穿这种衣服,有的人讲究精致、昂贵的好料子,有的人随便一点,但都不出‘大方、协调‘的原则。程先生所锺意的前卫服饰,我在服装杂志上看过更怪异的呢,可是那都用在表演场合,吸引人而己,厂商不会买。」我没有说服人的大道理,只好将大伯、大妈或那个人在谈论服装时说过的零星记忆搬出来。
「对对对,」凡凡兴奋的说:「我就是想替程先生找一家赞助厂商,办一场服装秀,打响知名度,什麽都好办。」
「程先生的主意?」
「我的主意,但是他也不反对。」
「程先生不是有个有钱的爸爸,为什麽不找自己人?」
「唉唉,如果几年前还可行,现在别想了。」
「办一场服装秀要多少钱?」
「少说要几百万吧!」凡凡算计著。
我咋舌。
「吓死人!我大伯可不是大企业的大老板,不可能拿出这麽多钱帮助一位设计师。换了你,你肯吗?」
「又不要他一个人出钱,他可以联合其他厂商共同举办啊!」
「你真疯了,凡凡。」
「爱丽丝,你不知道我现在心里有多急,明年程先生就三十五了,他要断了经济来源,能不拚吗?」
「怎麽你在替他急呢?」
「他女朋友同他闹翻了,只剩我啦!」
听起来真教人同情,但我总觉得凡凡在白费工夫。大伯一向兢兢业业,二个儿子念完五专,全叫回来帮忙,大妈相夫教子之外,还帮著做生意,听说代理外国服饰就是她出的主省,因为成衣厂的生意愈来愈难做,必须另辟财路,可知她的能干,那里肯为名不经传的设计师冒这麽大的风险。
「爱丽丝!」
「我要问问姨妈,我只记住自己家的地址、电话。」
下楼问了敏柔姨妈,她倒很热心,马上打电话过去问,回答是:到明年秋天的图样已经有了,办服装秀则无能为力,他们顶多登报纸广告而已。
「落伍!落伍!」凡凡叫道:「在国外,厂商赞助设计师均十分热心,因为因此更能够提高他们的地位。反观国内,还在封闭自守,一年难得出现一场大型服装秀,难怪国人争相购买外国名牌的衣服,使本国设计师失去地位。」
我和姨妈均无言以对,这些是我们不熟悉的。
凡凡还是要了住址跟电话。不愿死心的样子。我问她明晚来不来吃晚餐,她说:
「看看吧,我的行程不定,要到明天才知道。」
我苦笑。凡凡在改变,我感觉得出来,她变得对服装界、对程春野热心,以前她只是口说要做一番事业,如今真的付诸执行。她总有一天会飞上枝头吧!
路华进门时我便嗅出他今天工作顺利,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他穿著咖啡色系的衬衫、西裤,乾净、清爽。我早发现他特别偏爱咖啡色系的衣服,再来便是灰、白、黑等无色系,他身上极难得看到醒目的彩色。
他把一只包装精美的盒子交给我,温和的说:
「爱丽丝,祝你早日康复!」
我惊喜。
「谢谢!你太好了。」
他微笑.将一竹蓝水果送给姨妈,我看得出姨妈很高兴他的有心,忙请他坐、姨丈还没回来,只有我陪客人。
「果然我没看错。」我神秘的笑。
「什麽?」
我拍拍精美的礼盒,忍不住好笑。「凡凡说你很硬,我却知道你也有体贴的一面,现在我安心了,你一定可以很快找到对象。」
「你这麽急著要我结婚吗?」
「你结了婚,才能消除我欢疚之情。」
他轻松的说:「你不是说要替我作媒吗?」那语气像在开玩笑。
我无奈的摇头。
「本来我是属意凡凡,她是很坚强的女孩子,在你面前较不显失色,可是现在她一心事业,恐怕不行咄。」
他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
「爱丽丝,你一向都这麽老实吗?直言不讳。」
他在笑我吗?
「老实不好吗?」
「很好,」他双管抱胸。「只是在我从事的工作里,很难得遇上一个老实人,客户来委托,大都只提对自己有利的事,攻击对方的缺失,所以我一向不习惯太容易相信别人,人真的会撒谎,而且不惜一切,只为了自保。」
我好奇。「那你为什麽会从事这一行?」
「很多原因促使我加人这一行。」他沈吟著说,「念书的时候和星座一起修过一门心理学,也常去法律系旁听,也许就这样慢慢产生兴趣……」
门铃响,我跑去开门,信介哥一人回来,王掌珍没跟著来,我松了一口气,把二个大男生凑在一起,溜进餐厅帮姨妈布置碗筷。
「姨丈怎麽还没回来?」
「我也在奇怪,该不会帐目不对,要重新查帐。」
「要不要打电话问一问?」
「不用,你姨丈有事会打回来。」
「姨丈不能回来吃晚饭的话,那杰夫也不行了。」
「我没有准备他的份。」
「姨妈!」我放肆的大笑。
「我希望你嫁得好一点,」她很认真。「比你姨丈差的我都不答应。」
「杰夫不差劲。」我说真心话。
「他只是挑选条件好的女孩,不见得真心爱你。」
「爱情不也讲究条件吗?」
姨妈停下手边的工作,深沈的看著我。
「爱丽丝,我看著你长大,很明白你的性情。杰夫不是不好,但他不能保护你一辈子,这是妈的感觉。」
「你疼我,我知道,反正我还不想结婚,现在认定谁都没用,大哥、二哥都不急,我急什麽?」
「你有好对象,就要把握,别管你两个哥哥,知道吗?」
「好好好。」我息事宁人。
「指望信介、信良,我不知什麽时候才能抱孙子,唉!」
我窃笑。大哥、二哥听了只怕很不是滋味。
姨丈到最後都没能赶上晚餐,不出姨妈所料,帐目上多了一百八十元的记录,那多出来的钱是那儿来,搞得整家银行翻天覆地。
不过有大哥和路华陪著吃饭,并不显寂寞。我以左手吃饭很不自在,所幸自始至终路华未曾表现出取笑之意。
六菜二汤,均是姨妈的拿手菜,但我真正感兴趣的却是大哥和路华的谈话。两人不知怎麽谈到现代男女的转变,大哥兴致高昂的说:
「女孩子变得独立自主,不再事事仰仗男人,对男人来说不是省了很多麻烦吗?」
「男、女在一起,本来就是复杂又麻烦的。女性独立的现代,固然有好处,但有些看不见的坏处却很难说明白。」
大哥执意的说,「我很欣赏独立的女性,所以不觉得有什麽不便。」
「我也欣赏有抱负的女性,但,只是欣赏。」
「哦,你很奇怪。」
「我这叫有自知之明,」路华说:「我很清楚自己的脾气,太能干的女人什麽事都有自己的意见,跟我在一起,包准因各持己见而常常吵架。所以,我只能欣赏。」
我大感意外的直眨眼。好奇怪,樊明珠不是说他欣赏能干的女性,她因自己不能干而不敢嫁,怎麽路华的说法又不一样?我被搞迷糊了。孰真孰假?
路华冲著我一笑,我的心坪坪坪!
信介哥该死,将箭头指向我,引例说明: 、
「像我妹妹爱丽丝,她是无法独立生活的,前天出车祸,若不是一位老先生帮忙,打电话给我。她可能站在那儿不知怎麽办才好。」
「哥哥,别出我洋相。」我眸道。
路华说:「可是你接到电话,还是立刻赶去了不是?」
「是啊,」大哥重拾良心。「自己的妹妹毕竟还是很可爱的。」
「这就对了,」路华下结论。「对於自己喜欢的人,自然而然愿意保护他,而不觉得麻烦了。」
大哥不服输。
「可是妹妹是妹妹,与生俱来的感情是抹煞不了,换了别个人,能够赶来帮她吗?所以还是懂得照顾自己较好,家人也放心些。」
「我记得你们不是亲兄妹吧?」
「表兄妹也是一样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