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云想衣”试了几件夏秋服饰,上了三楼做脸并按摩,让脑袋得空了三个小时。有机会浪费光阴真是奢侈的享受。寸金寸光阴呢。
阿俐将她长发绾成俐落的髻,戴上金框眼镜,又成了女强人一名。
“真典雅。你的瓜子脸还是束髻最好看。整个脸型完美的展现出来。”
“我不喜欢在外边披头散发。”她拿出金卡让小姐拿去刷。望望外边的天色,约莫四点多了,阳光仍是烫人的灿亮。
“其实你的性情很传统。”
“别说我是凤辣子,我没那么能干。”
“才不。我是说你不轻易在外头披头散发,古代妇女也是。只让自己的男人看到自己风情的一面,多美丽的心态呀。还有,你又善厨艺,哪天煮一顿借吃一下好不好?”
“胡说八道。”裴红叶笑斥,接过金卡并签了帐单,起身道:“我回去了。”
阿俐陪着她下楼。
“对了,前天那个一直要认你当乾妈的小男孩后来又来了一次。”
“什么时候?”脑海中立即浮现那漂亮小男孩的面孔。叫……卫朗是吧?漂亮得教人忘也忘不了。
“昨天中午。虽然现在是放暑假了,但学校开办了暑期班,所以他仍是来上课。偷偷过来的呢。他没见到你,失望得都快哭了,教我心疼得要命。”
“那孩子被教得很好。”
“对呀!一般没娘的孩子都会比较阴沉内敛,但他没有,可见他父亲很花时间去教。”阿俐点头。
裴红叶走出玻璃门。向阿俐道别后,本想招呼计程车回公司的,但刚才那一番话使得她转了方向,越过人行道朝对面的小学走去。
不一定是非见到那小男孩不可,但揪心的悸动令她忽视不了一直浮上心臆那张盈泪面孔。
她是个重承诺的人。既然当初与小男孩有了约定,就不会轻易抛到一边不当一回事。伤害一名小孩子的纯真心灵是残酷的。
所以,她走过来,无非是为了体会昨日小男孩见不到她的失望。谁知道今天他有没有上课呢?但她期待看到他。
接近了家长接送区的侧门,下课铃声茫然响起。她止住步伐,看着一列列的路队在老师们的带领下送出来。一张张稚气的小面孔涌出,理应是目不暇给的望不见她心所系的那一个,但奇异的,她竟能在数百张面孔中一眼望见卫朗!
那个漂亮的小男孩一出校门就奔向与她反方向的一棵木棉树,一辆黑亮的轿车已停在那里许久。黑黑的玻璃除了反射出人来人往的映影外,再也看不清其它,更别说是车内的情形。
有一名男子打开车门跨步出来,一手还抓着几张纸,另一手已在半蹲的同时搂住奔入他怀中的小男孩,然后高高的抱了起来。
人潮喧嚣,隔成遥遥的两方,约莫十公尺的距离,看不清那名身着深灰色西服的高大男子长相。
一股突来的好奇,让她驱动足下,不由自主的在横过的人潮中穿梭泅游至彼岸。
他是谁?小卫朗的父亲吗?他背着她,令她有种狠狠扳过他身子正视他面孔的渴望。为什么?
卫朗在男子耳边说着话,眉飞色舞的煞是动人,吸引了路过人们的眼光。有几位女性家长索性靠近攀谈了起来。由那些女士们晕红的脸色猜来,想必那名男子长相不俗,否则围在男子身边的人不会愈来愈多,连负责排路队的老师们也凑了过去。
想到自己也是其中一个便感到好笑。在距他们约莫三公尺处停住,犹豫着自己该进还是该退。不愿成为一票仰慕成员中的一位,但她想给昨日失望的孩子一抹微笑,让卫朗知道她仍是记挂他,没忘了他的……。
那头,卫朗正以清嫩的嗓音招呼着老师与同学的家长,似乎对这种情况早已见惯。
一群妇女又是忙着看漂亮的小男孩,又舍不得欣赏俊男的时间被分了去,恨不得两颗眼珠子有各自的转向,兼顾眼前的美景。
“卫先生真是客气了,您的‘威骏贸易’攻入台湾贸易界一年以来,简直像专门创造奇迹似的,一年的营收比起中大型老字号丝毫不逊色哪,呵呵呵……。”火鸡般的尖笑为结尾,一只肥腻的手企图轻拍上高大男子的胸膛。
高大男子以抱着儿子坐入车内的姿态躲过轻薄,让那名妇女碰了个软钉子。
“不好意思,何太太。小儿不经饿,我们先走一步了。”
终于听到那男子发出声响,是简略有礼的字眼,以着温润的声音逸出,煦如春阳,但极冷淡的内里。
裴红叶蓦地一楞!为什么她竟轻易可感觉到这男人不若他外表展现出的斯文温雅?并汇集出他冷寞讥诮的结论?这没道理呀,她不是轻易下定论并自以为是的人。
那背影始终不曾转向她这边,便已在一群女子失意的叹息中滑入车子后座,车门关上,车窗仍是紧锁。
看不清他的模样,跨过人潮而来,却依然无法迫近些许。浓重的怅然失落漫天漫地的罩来,令她如同那一群叹息的女人一般目送车子回向,驶过她这边,然后滑入车阵中“吱”地一声尖锐煞车声,将画面定格在昏黄的夏日傍晚。
“阿姨!”
卫朗跳出车子,如急箭出弦般投入她怀中,差点撞倒了裴红叶。喔!小卫朗看到她了,并且以这种热情的方式投怀,可见他是很想念她这位“乾妈”的。这令她有点自责,以及涌上更多的感动。本来她以为小孩儿只是随口说说,不会把眼下的事当真,毕竟她所见识过的小孩不全是这个样?
也许真是她不了解小孩吧,卫朗是当真记挂她的。
“嗨,卫朗,好久不见。”她蹲下身,温柔的凝视小男孩红扑扑的漂亮脸蛋。
“你来看我吗?我昨天有去找你喔,可是找不到,我好难过。”这个漂亮阿姨真的让他好喜欢。虽然爹地说不可以认地做乾妈,但是他还是偷偷在心底当她是妈咪喔。
“对不起,阿姨不是天天到这边来的。我给你电话,如果你想见阿姨,就打电话过来。”她掏出名片。
卫朗开心地点头接过,突然看到她右手上的纱布,问道:“阿姨受伤了?有没有很痛?”小手轻轻的捧住她手背,小口小口的呼着气。
这是一个温柔体贴的好孩子呀,裴红叶眼眶不知为何湿润了,心下深深敬佩起卫朗的父亲,在父兼母职下居煞可以把孩子教得这么好。
一片阴影罩住她与卫朗。想是卫朗的父亲吧?她下意识抬头……这是错误的决定!
她看到了那一双梦魇了近一年的眼!
背光下,他面孔有刹那的模糊,但丝毫不掩他那双眼所迸射出的魔魅之光。
夏日的傍晚,天光仍够,但为什么她的视觉所见,居然是昏暗的一片暧昧?!她感觉到卫朗开心地在对她介绍父亲,但她无法回应,在那双瞬也不瞬的眸光抓攫下。他没有碰触她,却已让她感到被箝制得动弹不得。
而那双眼,是震惊、是狂喜、是激狂、是……极力压制的深沉,阻止了他更进犯的侵略。但在那样的眸光下,她怀疑自己已被灼烧致死。
为什么他会有这双眼?为什么与她梦中的一模一样?为什么甫初见的眼却无陌生的疏淡?
她踉跄的直起身,不知是拒绝俯仰的弱势或是企图深深看明白他的容貌。
有一双手抓住她双臂让她可以站直身。但那人钳似的灼烫令她下意识的拂开但拂不开。
“放……开我。”她极力冷静。聚集心神看着此刻再无暗影的面孔。
这是一张英俊温雅的面孔,小卫朗可以说是尽得他的真传。但卫期太漂亮,十分秀气。而这男人并不。虽然浓眉星目得并不霸气,第一眼见到他的人必然会肯定他是谦谦儒雅的君子;他五官端正柔和,眼神总是有善意的光采,但她看到的却不是这些。
他抓握她的手掌烫得吓人,并且不允许拒绝;他善意的眸光曾因挑战来到而浮现猛兽般的嗜血天性。可是他绝对有办法在蚕食掉对手的江山后,依然让对手认为他是一个温和无害的阳光男孩。
对!这是她的直觉,叠合了梦境与现实,她从不觉得自己有发疯的一天,但此刻她一点也不确定了。
“受伤了?为什么?”
她受伤的右手成了他最新的目标。原本他双眼一直狂猛的吞噬她的面孔形貌,几乎连她的灵魂也不放过,但她居然什么也不能做,任他吞噬着她!以往要有男人这般放肆,她早一巴掌打过去了。
此刻他更过分的握住她手,没经她同意。
“放开。”她决定要远离这个放肆的男人,立刻!
“阿姨,你不要生气,爸爸要呼呼,就不会痛了。”卫朗好担心的叫着。
方才狂涌而上的冰霜,两三下教小孩子乞求的小脸逼散得再也汇聚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