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这一夜,方笙与钟适始终没有谈话的机会。
这是否便就是日后他们必然的相处方式呢?钟适心中突然怅惘的浮上了这份认知——遗憾呵!
***没机会把话说清楚,也不算是遗憾的事吧!至少他会一直记着她,为她而心思难定。
所以宴会过后,她顺应钟重阳所愿的把时间放在“华康”公司之内,任老家伙一再的测试她的实力。好处是她可以清楚华康内部的生意营运情形,以及,意外的,用钟适的婚约换来的合作案居然进行得两相不愉快,几乎停摆。也难怪钟老爷子翻脸不认人,甚至在金玉斐之父金汉宝不断询问婚期时,只得到敷衍的拖延,可能多疑的钟重阳料定金家觊觎的是他的手下大将钟适;而合作意愿上。金家存心当既得利益者,所开出的条件几乎与钟重阳一样利己而严苛——尽是自己享利益,别人付劳力的条款。双方皆没诚意至极。
幸而这件合作案是老爷子一手掌控,没有交给钟适去办,即使失败了也没有代罪羔羊可骂,否则钟适不就被削惨了?!但也由这一点可以再一次证明钟重阳的多疑及不信任人。
是他一手将钟适“卖”给金家,以谋取合作上的方便,却又怕一旦成金家女婿之后,钟适的心会偏向金家,所以绝不让钟适涉足这件前进美国的合作案。再怎么吃力不讨好,钟重阳都要自己亲力亲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好好一件合作案搞砸至此?
为此方笙感到暗笑不止。这样的结果对她而言真是老天厚爱!原本她还绞尽脑汁的在想如何破坏钟适的婚事。看来由钟重阳之手去告吹是最有用的方法。
照她看,这婚八成是结不成了。
“小笙,你——觉得钟适这个人如何?”钟重阳在午餐时间,以闲聊的口气探问着。
方笙抬起眼,浅笑而含蓄的回答:“大哥吗?阿迅说他是很好很努力的人。”
“可是你们曾经是“好”朋友对吧?”老狐狸以更加淡然的口气问着,似乎像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她点头,没一点震惊或心虚。
“是,我与大哥比较早认识,还多亏大哥引荐,否则我还无法与阿迅认识呢!”白晰的脸蛋适度的泛上一抹浅红,才又道:“我不否认原本挺心仪大哥的,但他实在是个……挺深沉可怕的人,没有阿迅的亲切坦率。一直以来我们商场上做事的人,接触的那是戴着面具的人,相形之下,阿迅的真诚无伪更是可贵。至于大哥——我只能说他令人感到深沉危险。”
钟重阳微点了下头。
“他是我的猛虎之将。”
“是的。”她聪明的不让他引导出更多说法,也不让他看透心思,对付老狐狸的经验她还少得了吗?
钟重阳锐目探视了许久,微笑道:“但养虎终会成患,这是我的隐忧。”聪明的女孩,懂得见招拆招,并且在对方语气未明时,不妄自下评断、自以为是,很好!
“孙悟空再有滔天本事地出不了如来佛祖手掌心。伯伯不应为此感到忧心。”
“是呀!”他语气中难掩驭人得宜的得意。“但当我百年之后,阿迅坐上我的位置,一切就很难说了,”
方笙伸手轻盖在钟重阳手背上。
“伯父放心,一切有我。我会帮助阿迅巩固他的地位,绝对不让野心份子得逞。”
他仰头笑道:“我钟是要定你这个好媳妇了。快快叫阿迅迎你进门,我才能真正叫高枕无忧呀!”
“伯父——”她娇羞无比的大作小女儿态,以配合观众要求。
商场枭霸钟重阳——哎,老了!
她在心中微微哀悼着,善哉!
***“嗨,我能坐下来吗?”汤森.艾普克站定在方笙桌边笑问着。
“我不是一个人。”方笙摘下太阳眼镜,收回俯瞰中环市景的眼光,转而看向这名似乎是钟适极重视的朋友。
“在你的男伴前来时,我会识相的走开。”
“OK,请坐。”她纤手指向对面的位置。
“谢谢。”汤森不客气的坐下来。
他们所在的地点,位于富丽华酒店三十楼著名的旋转餐厅,每七十五分钟可转一圈,正巧将香港美景尽收眼底。
原本与钟迅约了吃中饭,但此刻已中午十二点过十分,想来那家伙又沉迷于创作中忘了令夕是何夕了。近两个月来密集的约会,才真正知晓看似温吞的钟迅在面对他所狂热的事时可以不吃不喝到什么地步。
所以她也不大亏待自己,早已点了份沙拉餐吃将起来。不知钟迅在民国那一年才会想起他们今天有约,一个人正好落了个耳根清静。
只可惜身为美人,向来没有太多清静的时间,当然她不能把眼前的情况归咎于美色,但偶尔幻想一下也不错啦,自娱嘛!
“我想,钟适对你而言是不同的吧?”点完了餐,汤森直接了当的问着。
这人真是不懂迂回为何物。
“任何人对我都是不同的。”她客气的打官腔。
汤森耙了下头发,浓密的金棕发化为数道华丽的波浪,可惜他的情绪略显浮燥。
“我知道这样问很唐突,而你回应以冷淡虚应也是我自找的,但原谅我在仍陌生的情况下去直问一些太过私人的事。因为我希望钟适能快乐,他一向是个太过忽视自己的人。”
“许多事并不是关心就有用,尤其旁人的一头热反而显得多事。”她依然客气。心下虽然肯定了这人对朋友的忠肝义胆,但这种事岂容得旁人插手?
“我只想知道你不会是伤害他的人之一。”他面孔胀红。
方笙突然感到好笑,不自觉的却又透露一丝忧郁。
“你又怎知受伤的不是我?”
“恕我直言,你看来春风得意得很,并且深为老狐……呃,钟老爷子所重用。”而,这个情形便足以让他把她打入伤害钟适的同伙人之中。
她笑得讥讽:“就我所知,他不是玻璃捏成的人,没那么脆弱。”
“是,他根本像是少生了根痛感神经,以致于即使被伤害得鲜血流满身,也不懂叫痛,只懂承受。”
“哎!那可得快些联络医院相关大夫诊治才好。”她依然打着哈哈。
说真的,以这种态度面对有心诚恳谈话的人而言,对方要是能不气坏还真是则神话。
汤森.艾普克不是创造神话的人,所以他气得古铜面孔更加暗红,一口气几乎喷成火苗表演特技,不知该怎么与她谈下去才好。
谈了将近五分钟,他这个自诩看人眼光过人的商人,居然一点也评估不出这女人的性格与善恶,对钟适是有利抑或有害。只有心中不断响起的警钟告知他,这个女人不好惹,绝非如她外表所彰示的那般纯真坦白。
“你并不想谈,对吧?”
“诚如你所见。”谢天谢地!这位以“好友”身分自居便以为有资格去为朋友出头的先生终于认清了这个血淋淋的事实。
聊天聊到无话可说,情况也真是尴尬了。向来八面玲珑、口才便给的汤森居然发现自己挤不出更多的话去与这女子谈,因为没有任何一种方法可以在谈话中套出她的虚实。与阿拉伯国王谈生意都没这么累!老天!
幸而他约的人适时来到,这几分钟的闲聊才得以划下不算太尴尬的句点。
见他与友人落坐在别处,方笙才收回眼光,笑了笑,转而看向窗天,天星码头那方的水光粼粼正耀眼。
只是她的一颗芳心啊!为何无力飞扬?
***三天两头的勤跑香港,辛辛苦苦的入华康做白工,劳心劳力,说穿了,目的只有一个——破坏钟适的婚约。
也许是因为钟老爷子要渐渐让钟适离开权力核心,所以他近几个月来,不是被下放到东南亚看厂房,就是不断的跑大陆去洽一些小生意。一些重大决策已渐渐不让他参与出意见了,而那些工作,便顺理成章的移转到未来钟家少奶奶方笙身上。
整个“华康”内部的人都在谣传上面即将重新洗牌大换血,属于钟特助的光辉年代即将过去,未来已是女人当家之势。
在多日的努力之下,方笙终于得到了她要的结果。与美国金家的合作案终于在不断的评估后发现有太多不可行性,所以抽回资金,合作破裂。当初所有笼络攀亲手段一切都取消,并且那笔资金让方笙改而投入股市,在一波涨势开红盘中,半个月内滚回三倍,恰好补去当初投资失败的亏损,还尚有余利,乐得钟重阳只差没当众狂歌热舞以兹庆祝!心下要方笙早日进钟家门的念头更坚决了!而且有了方笙这名亲媳妇,他那还要养钟适那头不可预测的猛虎?
只要他确定了不会有任何一个企业延聘他去重用,那么钟适就可以离开钟家。他不要这头猛虎,可也不要别人用,金家更是别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