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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霁冷笑:“有哪一对恩爱夫妻是各自有院落分开睡的?大娘是坚持搬出爹的院落住入乐竹居,而我娘却从未住进“醉月阁”。我甚至怀疑爹是故意不反抗,让那批大盗给杀死的!他心中永远只有大娘,他希望早日赴黄泉与她相会”

  “住口!”韩霄一把抓起他领口喝着。

  韩霁轻叹:“你身上流着他的血,自当明白的。你不原谅的不是我娘怀了我,而是深知爹爱着大娘,却任大娘搬出主居;也恨大娘因为太爱爹,又因身体虚弱无法服侍爹而纵容爹去沾染别的女子,明明应是情深意重互相扶持的夫妻,却因太过体贴对方而落得暗自神伤的地步。我娘……只是爱着爹,深爱他的痴情而已,并且不求回报,因为她知道,韩家的男人一生只能爱一次。地也是傻的”

  韩霄放开他,将狂暴的怒气隐在平静的面孔下。这些事……他哪有不明白的?

  只是,在他对忠贞的要求中,他的父亲接受了二娘,就是罪无可宥的即使那是母亲极力撮合而成的。

  他永远记得二十年前当二娘有身孕被迎娶而入时,他那美丽而苍白的母亲穿了一身红衣,凄苦地躺在床上,含着笑容,却由口中不断涌出的血妆点出唯一的颜色。

  整座山庄喜气洋洋,但乐竹居却以红血来庆祝。他永远记住那泣血的一幕,多年来成为他挥之不去的梦魇;那一夜,他隐在暗处,怕母亲撒手而去,却看到应在新房的父亲狂奔而入,抱着母亲入怀,哽咽难休……

  谁错了呢?

  就因为恨自有恨,却无真正可寻的目标,才在母亲死亡后放任自己走出这一切,否则他与父亲,总有一天会互相伤害至死。

  他知道的,父亲对二娘有疼、有宠,却无真爱,只是,他无法适应由“仙芝姊姊”身分转为“二娘”的她那也是一种友情上的背叛。

  在父亲迎娶那一天,他经历三种背叛,而且为他以生命所重视。便已决定了之后必然的决绝而去。

  只是这命运,这伦常运转中的定数,怕是谁也逃不过被捉弄一场吧!他也为二娘不值;在五年来,他甚至想过父亲也许对母亲的思念已到极限,到了一心求死的地步,否则十三名大盗若能轻易让他诛绝,何以武功盖世的父亲不能呢?他自己一身武功虽后来出江湖师承“天山逍遥道人”,但所有的底子全由父亲打造出来,早已不容小觑。上一代的种种,现在算了又如何?全是一场悲剧罢了!他飘泊十年的灵魂只为再寻一处温柔的栖息。家已不是家,并非怀恨二娘的关系,但他无须对人解释太多。

  他要云净初,就这样。

  “立即解除婚约,不要再张贴“一字了,三日后没有婚礼。”他直接下命令。

  “净初不会答应的。”韩霁从兄长眼中看到太多创痛,才明白这痛不是他掀得的,只有靠表妹以一辈子的温柔来治愈他。所以他顺着兄长的意思转话题。

  “她会!”他肯定会。因为由不得她。

  “她是个温柔的女孩,生平最是怕拖累他人。让我来告诉你表妹失明的始末吧“她不是天生的?!”韩霄一直以为她是。

  韩霁摇头,缓缓叙述当年的种种。眼中口中难掩心疼,那一段过往啊OOO婚礼如期举行。

  三月初十,她的十八岁生日,也是她成为人妇的日子。一颗强自沉寂后的心,平静得近似麻木。因着礼教,她在这几天都在芙蓉轩内足不出户,不见外人;而那原本夜夜抚琴,在凌晨时分乍现身影的男子,也已不再出现了。

  合该是那样的,否则只会愈加深陷,对每一个人都没好处。韩霄死了心,也好。

  他……走了吗?离开踏月山庄了吗?还是会留到今天替她主婚?唉!这不该有的牵念呀,还是让麻痹来取代一切吧!痛自痛着,不予理会总是能过日子。

  在吉时未到,新郎未过来迎娶前,在丫鬟们替她穿好嫁服后,遣她们到外边候着,留她独自品尝些微少女时光。大红,是喜色。碧映说全宅子上下都贴满了大红色;但颜色对一个瞎子而言有何意义呢?

  母亲在弥留时,最念念不忘的,依然是她,要她过得幸福,连同母亲的分一同。她那薄命的母亲一生都未曾有机会穿上嫁服,风光被迎娶入门,此时,她的婚事也算是代偿了母亲的遗憾吧!

  风光嫁人为妻,却不见得幸福;世上难有两全之事,鱼与熊掌何能兼得?

  这芙蓉轩是她住了八年的地方,在今日过后,芙蓉轩依然唤芙蓉轩,而她却已成了韩家人。世事变迁,可以是浑然不觉,也可以是瞬间改朝换代教人措手不及。

  母亲呀,您期许女儿幸福,却忘了女儿的残缺是注定难有幸福的。

  她坐在床下的横板上,无力地将脸蛋依入床沿的锦被中,让泪水流入其中,在这最后的半个时辰,容许自己小小的放纵,做为告别少女时代的仪式。

  人生短短数十载,浑浑噩噩地过日子着,又岂只有她一人?只是这般可预期的空洞,无边无际地让她心酸。身为一个对人世没有用处的女子,老天爷给她的寿命未免太长了?长到了无意义。

  门外有奇特的细语喧哗,因声音刻意压底,让她听不清,可是却多少感应得到一股焦急的气氛。发生什么事了吗?

  按着,碧映的脚步往内室冲来。云净初连忙拭去脸上的泪,起身坐回床上,让自己看起来一切如常。

  “小姐,小姐!”呼声急切而气愤。

  “怎么了,碧映?”她柔声问着。

  “我不相信!我真的不敢相信二少爷会做出这种事!他怎么可以这般羞辱你?

  以这种方式?他不是恶劣的人呀!夫人都哭了!”碧映一迳地转圈圈大叫,一反平日冷静精明,她几乎快歇斯底里了,可她还得留些力气将恶讯告知主子,天哪,她该怎么开囗?

  “碧映,外边怎么了?”感觉到事件有关于她,她轻声追问,却并不见得那般介意答案。

  “二少爷自大清晨就不见了,至今还找不到人哪!实在是拜堂的时间快到了,霁朗院那边再也瞒不住,才传了过来。二少爷怎么做出这种事在数百宾客面前让咱们山庄蒙羞!”

  表哥……失踪了?

  云净初只接收到这奇怪的消息,有怔愣、有不信,但并无伤心,甚至有着些微的……放心。只是,为什么?

  “有没有派人出去找?也许表哥遇到了什么不测。”这是她唯一会担心的事。

  “小姐!那二少爷是存心让你受辱的,他还留下了纸条,说明他已有意中人,要追求他的佳人而去,对小姐说抱歉……他无法娶你了。小姐,咱们老夫人看了差点昏厥过去呢!派出去找的家丁至今没有消息。”

  原来,表哥已找到心仪女子了,幸好大错尚未铸成,否则她罪过大了。相信表哥会欣赏的女子,必是聪慧美丽,并且足以匹配上表哥风采的不凡女子吧?幸好她没有误了表哥的幸福。相信表哥是为了将来不委屈到任何人才下这种决定的吧?

  一时的难堪何妨?好过一世的痛苦不绝。

  能不拖累任何人,就不要拖累,而且,她已没有心思去打算自己的终生了;表哥的离去,也是给了她解脱。

  “碧映,替我换下这衣裳。”她吩咐着。

  “小姐,可是……”

  “婚事没了,不是吗?”

  “但”

  正要说些什么的碧映却让自己的母亲王大娘冲进来打断,她气喘吁吁地呼叫着:,“使不得,夫人交代,吉时一到立即拜堂,这等家丑不能在全京城的人面前张扬,无论如何也要先拜堂再说,事后该如何善后,待咱们关起家门再谈。表小姐,您委屈些儿吧,夫人已挺不住了。”

  是呀,闹这件丑事出去,跃日斋的威信大大受损,全山庄顿成笑柄,以后出门如何见人?光冲着这一点,无论怎么做都必须若无其事地挨过今日。

  “娘,可是新郎倌不见了,我们去哪里变出一个二少爷来拜堂?而且今日前来的宾客都是名绅巨贾,谁没见过二少爷?随便找人充数,如何使得?”碧映大大反对,穿嫁服拜堂岂能儿戏,经此一次,如果下回小姐要再穿一次便会成为不贞的表征。宁愿让人笑二少爷,也不能让小姐受委屈;这是她心中唯一的信念。

  王大娘不理会女儿,一迳看向沉默不语的云净初:“表小姐,您委屈了。”

  “不会的,王嬷嬷。只是,与谁拜堂呢?”

  “大少爷已穿好新郎袍了。”

  云净初的平静表情再也不能力持安好。她颠踬了下,险些跌倒,幸好碧映机灵地扶住她。

  韩霄要与她拜堂?

  “娘,这拜堂是真的还是假的?大少爷不会趁机欺负小姐吧?”

  “傻话。你少多嘴!大少爷肯出面收拾还不好吗?”王大娘丢给女儿大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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