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在赖呀?孙琳琳对着蜘蛛网满布的天花板翻了翻白眼。
「少来这一套,我可不是你那枚蠢蛋情夫。」
「反正人家要住下来嘛。」鬼屋耶!她好久以前就想住住看了。
孙琳琳将黏来的温香软玉推到一边,不耐烦道:「你们有钱人的脑筋是怎么长的呀?有华屋大宅不住,偏要来挤我的猪窝,这里是一幢危楼耶!你知不知道危楼是什么意思?」
安妮挥了挥青葱水嫩的玉指:「没有被九二一大地震震垮的屋子基本上都不是危楼啦,何况门口又没有贴红单或黄单作警告。」
「你怎么知道没有?」她撕掉了不行呀?
「那你还敢住?垮了怎么办?」
「垮了好等着领钱呀!笨!」
「哼!可耻的趁火打劫受惊户。」
孙琳琳嘘她:「那你还来凑数!」要滚趁早,不会有人阻挡的。
安妮意志坚定:「我要住下来啦。」嘟着嘴道:「你这边比较隐密,就没有人会找到我了。你就不知道那个季亚彦的情报网有多么无孔不入,每次都害我被找到,好歹我也是堂堂的业余情报人员,怎么可以轻易被找到!」
又是季亚彦?!这个人的大名最近真是如雷贯耳,像是自九二一大地震之后,抖也抖不完的余震,总是出其不意的兀自撩拨地皮,让人不堪其扰。才稍稍忘了,却又蹦出来提醒。真的是够了!
怎么她身边的人似乎全与那人扯上关系了?真是离谱。再怎么巧合也总有个限度吧?
「季亚彦又怎么跟你扯上关系了?」
「他是何濬的大学同学,其实我没有见过他,但他找人的功夫真的是满霹雳的,训练的一票子弟兵也挺有两下子。把侦探社企业化经营的第一人,想必也是鬼鬼怪怪的角色。」像她三天前飞抵台湾,才想深深吸一口台湾久违的乌烟瘴气,但两名含笑走近的男子便让她知道她的行踪一直被成功的掌握着。多恐怖呀,害她只得乖乖的被送到何濬用她名字买下的别墅。当然,不到五分钟她就翻墙投奔自由去了。
「恐怕这次我们得杠上了。」孙琳琳颇有兴趣的扬眉而笑。既然不由自主的兜在一块了,不会上一会,还真是说不过去。
「这次你要办的案子同时也是季亚彦接下的吗?」安妮兴奋地问。「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如果承办的警方有各自的坚持,就会这样了。懒得多做说明,不待安妮进一步厮缠,解答自动送上门来——「砰」地一声,脆弱的门板再度被大老粗袭击,哀怨的扑向地面哀泣不已。
孙琳琳邪恶的笑着,心想下个月的伙食预算里,已然容许她多买一些好料来祭五脏庙。
「孙女儿!你听我说,这次可不许丢我的脸,我那个侄子找了季亚彦帮忙,根本不相信我的眼光!喝过洋墨水了不起呀?咱们就教他开开眼界,知道土法炼钢的厉害,就这么说定了!警民一心,合作无间,你同意吧?」
老赵的大嗓门飞快的嚷叫着,满心的义愤填膺,活似受了多大的侮辱似的,浑然不觉自己荷包即将大出血的輓歌已然高唱……
※※※
云翔百货八楼的「天福茶楼」占地百坪,是典型的港式饮茶;在天候日寒的十一月天置身在暖呼呼的食堂内,着实是一种享受,再怎么低的温度,也会教一笼又一笼甫出炉的点心给煨暖了心臆,满室香香暖暖的气息,是冬日至高的享受。
钟尉泱提早抵达,独自一人。并不意外的,大华今天「刚好」与委托人有约,不克前来。母亲总是这样的,做着最精准的安排,一如现下他落座在此,可以料见三十分钟之后,母亲会「恰巧」下来用餐,加入他们的谈话。
所以他提早来,看了看手表,十一点四十分。还早,让他得以一口子受更多的适意。
但提早抵达的人并不只他。
「钟尉泱先生?」李举鹏一眼便看到了他,不只是因为这个地点有所区隔,也正好是林女士代订好的位置,而是出于直觉,感到是这人无误。
「我是。」钟尉泱有丝诧然,笑着起身伸出手:「李举鹏先生?」没有料到对方亦是早到。
李举鹏伸手与之交握,不着痕迹的打量他。休闲适意的穿着,略长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一束,表相看来是个极斯文的人,但举止间却突兀的充满率性的坚决,温和的瞳眸深处有着强悍的意志力。
这人,不会轻易被左右。
实在难得了,有那样的母亲,一般来说不该是这样的结果才是。
「我应该没记错,是约十二点吧?」两人隔着桌子落坐,钟尉泱问着。
「没错。但我习惯提早抵达。想来我们是有志一同了。」
总觉得眼前这位气势沉稳又慑人的男子别有其它深意,但钟尉泱无意深探,只想早早结束这个午约。开门见山的,他直接说明自己不涉足事务所运作已久,一切问题该洽询的人是事务所实质上的运作人周大华。
「敝事务所的律师都有丰富的海外官司经验,相信李先生已做过一番征信调查才是。原本今日周大华先生应该前来的,但因事情挪不开而作罢。若李先生对这件事还有其它疑问,改日可以约他出来一叙。」
李举鹏忍不住微笑问道:「你急着走?」
「呃,不是的。实因公司现在不是由我打理,细节拟定方面,不该由我来干涉。」
「好的,我明白。恕我冒昧,我想知道你现在从事什么工作。」
这已算是私人的问题了,钟尉泱不免对这种失方寸的问话感到诧然。他以为李举鹏不该是会问这种问题的人,毕竟不熟,也不合宜,而且他的气度恢雄隐建……
「我现在经营一间PuB。」他开始打量对面的人。直觉是对的,这人并不是为了合作事宜而来,这只是一个见面的藉口。为什么?他肯定自己不曾见过这么一个人。若有,他不会忘记的。
李举鹏看了下手表,接着要求:「可以惠赐一张名片吗?」
又是一个意料之外的要求。他掏出自己设计的名片,递了出去。开始有些明白眼前这人的每一句话都是有其含意,不是用来客套的。那么,坚持要知道他的店名、地址是为了什么?
礼尚往来,李举鹏也递出自己的名片。低头细看了下,有丝欣赏:「设计得很好。」
「谢谢。纯属游戏之作。」
「客气了,我真心觉得你才华洋溢,只当律师才叫可惜。我能理解了。」
理解什么?又为何要理解他?他们素昧平生不是吗?以着不易察觉的冷淡,他有礼道:「李先生,若是家母请托了你某些事,我就得很遗憾的婉拒你的——关心之举。」
李举鹏笑出醇厚的嗓音,举起手道:「不,我不认为以令堂的骄傲容许她对外人倾吐些什么私秘之事。但我不意外你会往这方面想。」他再度看了下手表。「十二点十五分。我还有别的饭局,先走一步了。公事上面,我会去找周先生谈,至于其它琐碎的小事,我会找个时间上门叨扰你的,到时再谈吧。」
「李先生——」钟尉泱跟着起身。交谈不到四十分钟,却有愈陷入迷雾中的感觉。他必须弄明白李举鹏见他一面的用意在哪里。
李举鹏早一步的拎起帐单,往柜台走了几步,才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回头,锐眸牢锁他眼,不容闪避:「对了,钟先生,你——结婚了吗?」
※※※
突然间想起自己有过一场儿戏婚约,是在他快升大三之时。自高中毕业以后,想再偶遇「她」一次,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很难理得清对「她」有着怎样的感觉。
厌恶她的太妹举止、粗鲁言行,却又欣赏着她俐落的身手、不让须眉的大气。气愤她面对他时,将所有的恶形恶状大肆的变本加厉,但又清楚着她那么做,只是为了惹怒他,并非本性如此。
仔细想来,那打打斗门的一年,居然是他高中生涯里最值得记忆的一段。
签下那纸婚书,只是斗气,不认输使然。可是那同时也代表着这份婚姻是成立的,如果两人愿意的话。当然,倘若没人愿意去追究,在没做结婚登记的情况下,两份结婚证书当下撕个粉碎,也就当作是离婚了。可是他却一直没这个冲动,反而因而想起了这件事而益加想见她。
算了一算,如果她没有功课上的意外,大抵可以在今年顺利毕业。到时,彼此真的是连联络的机会也不会有了。他们并不晓得对方的地址电话为何。
所以近来他因应学弟的邀请,回校参加座谈会,并投入百年校庆的策划里,尽校友的一己之力。为的,是希望频繁在这里出没,能再有机会巧遇她。
也真的是巧。在返校的第六次,他再度看到了鼻青脸肿、衣衫破了好几处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