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荣幸。」咬牙切齿的客套回去,水漾美丽的脸蛋哗刺剌的泼出红晕,既是羞也是恼。
「真可惜农村风景已淹没在台北的繁华中。」
「都市发展的必然,不必太感叹。」
「又没空下南部。」又是一叹。
「是很久没休假了,你倦勤了吗?」看不出来妻子脸上有任何倦怠的表情。
「没--」拉长声音,然后自言自语:「没有农村,就没有稻田,没有稻田,就没有稻草,没有稻草,那我就不能扎草人--」
「扎……草人?」何解?
「没了草人,我怎么钉草人下诅咒哇。」水漾好慵懒的横他一眼,又陷入哀愁中。
好想、好想扁那个丰步雍哦。
一整天下来,她已经非常的肯定那个男人是打定主意跟她对立到底了。就算合约签了下来,不仅没捞到太多好处,八成连命也要去一半了。
「你真的是他的好朋友吗?他干嘛为难你老婆我呀?」她忿忿不平的质问。
叶遐尔这才从一片迷雾中摸到了头绪。原来是这事。他几乎是有点可怜起她了。很显然的,丰把水漾当成很好的示范教材,而且很有兴致去探别人的潜能底限。一方面「教学相长」,一方面也让希桐与士尧有实习的机会。
他猜想,一时半刻水漾是摆脱不了丰了。他可以体会那种挫败感。任何一个被丰当成对手的人,向来不死也半条命。就他所知的最大惨例就是丰家嫂子。所以其它人实在没什么好抱怨的,最惨的那一个还卖断终生去给丰步雍当妻子生孩子,这辈子再无翻身的机会了呢。
「水漾,他一向是这样的,对有才能的人总是表现得特别亢奋。」
「那叫亢奋?」水漆翻白眼。「那我祈祷他不常处于亢奋状态。那种刁难、难缠、教人恨得牙痒痒的劣性,教人很不想跟他打交道,但我有预感,下次跟我交手的还会是他。」
他怜悯的拍拍她,为她的冰雪聪明喝采。
「为什么丰老爷子不抓他为公司效力?如果‘丰扬’有这么一个大将,版图早不知扩张成多恐怖的模样了。」
「他志不在此。丰家内部另有一番故事,我们外人就别多舌了。」
她不想对那人表示太多好奇,烦都烦死了,不去想最好。她爬上床,将文件丢在一边,偎着他--
「他是你朋友,你得帮我。」
「我?恐怕无能为力--」他没有走后门的本事。
水漾戳了他一下:「不是要你去开说,而是站在我这边当我的参谋!」
叶遐尔推却道:「这一点我亦是心有馀而力不--」
「你、少、来!」她眯起眼,长腿横跨他下身,一下子坐在他腿上,居高临下的:「再装嘛!就算我水漾看走眼,以为你很需要帮助所以嫁给你;但我不相信丰步雍会跟一个平庸愚顿的人成为好友。我猜,你们搞不好在某种程度上有合作关系,只是不为世人所知。」
非常地接近事实!他心口一震。多么聪明的女子,超乎他的想象。不过,他比较在意的是--
「因为我需要帮助,所以嫁我?」这使他记起了他下午赶去公司想立即见她的原因--虽然因为招待丰家一行人而致使满腹疑问搁置,但他可没忘。趁现在问正是时候。
水漾突然有点不自在,静静的没回答。
「水漾,我们真的有交集过,对不对?」
「我可不确定。」她哼:「别趁机转移话题,如果你真当我是你妻子,就别把我排除在外头,什么都瞒我,要我自已去猜测,去发现--」
「你回答我的疑问,我也会向你坦诚,可以吗?」
「不会闪躲?」
「我敢吗?」他苦笑。
暂时满意了,她以眼神暗示他问。
看来他是别想得到她爽快的说个原原本本。她--真会记仇,以后他会谨记这一点。
「你父母曾有庞大的债务,是否来自长年维持‘宽慈育幼院’入不敷出的结果?」
原来他真的查出来了!她惊讶的眨眨眼,芳心有着淡淡的喜悦。因为在乎了,才会想要去了解一个人的背景,如同她十几年来总注意着他的动静一般。
「是的。育幼院没什么知名度,几十年来都没有足够的捐款,最后只有举债了。」
「捐款的社会人士一定有许多,为什么记得我?」当他看到资料上显示出水漾在十五年前曾寄出大量的信件到各企业请求捐款时,才记起自己也收过这种信,正是「宽慈育幼院」。
「因为那时只有你捐款啊。你不知道当时那一笔十万元的汇款立即解决了我们没饭吃,没钱缴学费的困境。」
「只有我?」不会吧?那么惨?
「捐款只有一笔,打电话来骂的倒是不少,以为我们存心诈欺,博取同情钱。后来我自己回头看那些信,不得不承认没有人会把那种小孩笔调的信当真,你会汇那笔钜款来,才是不可思议的那一个,而且还连汇了三次。不怕被诈骗呀?」她一直觉得他是软心肠的烂好人,所以自以为是的认定他在「叶丰」一定被欺负得不能再欺负,结果……哼!
自已乱视,怪不得人。
叶遐尔已不记得当时看到那封信是什么感觉了。
「那时我正准备出国读大学,由于还有一点闲暇时间,长辈要求我到公司学习,就跟在主管身边跑。有一天替秘书下楼拿信件,就看到你的来信了。这种信通常没机会交到主事者手上就会被丢到碎纸机,你自己如今也是主管了,应该明白。」
「当然。」所以说当年太天真了。在十二岁小女孩的认知里,没料过信件会寄不到收件人手上。
他接着道:「要出国了,手边剩下的钱也就用不着了,连同零用金加上班所得,一并寄给需要它的人,是我当时的念头。不是什么善心,只是觉得用不着。」出生富户,对金钱的花用比较轻率,如此而已。
水漾不理会他的解释,行善怕被当善人看,无聊!
「当时就不怕被骗吗?」很大一笔钱耶。
「有可能,但也许真的能帮到人呀。我很高兴的知道,那些钱真的帮助到了别人。」
不过……犯得着为了这一点小事而以身相许吗?区区几十万元,没那么伟大吧?
水漾看出他的疑惑,有点不情愿地道:「你是唯一雪中送炭的人。那笔钱真的救了我们,使我们度过了那段没有收入的日子,很难不去刻骨铭心。后来,我一直想找机会谢谢你,但当然是异想天开,分处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哪有机会见面?后来我想到了,如果我学商,并且表现出色,也许哪天能考进‘叶丰’当你的秘书,到时也算还了恩情,又可向你道谢。」
「哦……」他讶然。显然事情并没照她的预期走。
「我决定先加强自己的战力,再往‘叶丰’求取工作机会。七年前,韦明老先生意外的成了我们育幼院的捐款人,并提供我一个工读的机会,于是‘长明电子’成了我磨练自身的地方。」
「看来韦老先生独具慧眼。」
「天晓得。」她翻翻白眼。「也不知为什么那几年我的手气就是要命的好,光在外汇市场就替他捞了不少钱。所以后来他似乎想长远留住我。」从韦青口中证实,老先生的遗嘱里要求儿子娶她入门。
「你有才能,别人当然拼命想留下你。」叶遐尔点头,心想她未免把自己训练得太强了。「然后呢?为什么以结婚的方式来到‘叶丰’?我自认没有伟大到让你用出嫁的行为来报恩。」
水漾瞪了他一眼。
「因为我想嫁你。」白痴女人才会用卖断一生幸福的方法报恩,她又不是那种人。
呀?!这么直截了当的答案更是令人错愕。
「我……何德何能?」他半是玩笑地。
「你是无德又无能。」她也半玩笑的捅一刀回去,然后再正色道:「早先被书报杂志上所形容的你所惑,感恩的心质变为鸡婆的同情心。都说你能力欠佳、强敌环伺,继承人大位怕是坐不久等等等……杂七杂八的使我侠义心肠一扬,恨不得马上飞入‘叶丰’替你砍恶龙退顽敌固守江山。我一直在想,与其轻如鸿毛的对你说声谢谢,还不如实质而等量的表达出我的谢意。」她慎重的点了下头。
「那?」再来呢?别吊胃口快说了吧。
就算是说书人也有喝口茶润喉的空档吧?口渴了不行哪?!爬下他身躯,她滑下床倒了两杯水过来。
「我一面加强自己的能力,并不时注意你的消息。你知道的,如果我们长期专注观察一个人,必然会出现两个结果:一是厌透了他;另一个是……喜欢上了他。」
他心重重一撞,怦怦然的任由耳根染上赧色。他不太有机会被喜欢上,也从不以为那是什么绝妙好滋味,但……由水漾红唇中吐出的「喜欢」,竟宛如天籁,冲刷过全身的感受正是……绝妙好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