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千研边思索着,也终于查觉到王竞尧专注的方向,眼光也扫了过去。
“是个孩子。”
缩在扶手暗处的一团黑影,是个小男孩,越莫十一二岁左右。虽然与她所站之地相隔约有二十公尺远,但仍能看到那孩子脸上身上目光可及的地方充满瘀青。一双倔强、狂野若野兽的眼,充满与他年龄不符的恨火,熊熊燃烧着。而朱千妍更看到那男孩左额上游一道像是跌撞出的血口,如今血块正与污土黏附在未处理的伤口上。
不必王竞尧问,朱千妍立刻整理出这个宅子的大小资料。庆幸自己前来高雄时,准备工作向来完全而钜细靡遗。低声道:
“他应该是蔡家当年逃婚与人私奔闹出大丑闻的那位小姐所生的孩子。原本蔡小姐应嫁给今天宴会主人梁力华的。结果蔡大小姐逃婚,与一个工人私奔,使得婚礼当天由蔡二小姐代嫁,也就是今天的女主人蔡木茹。去年传出蔡大小姐与其夫双双死于车祸,钜额的保险金与他们生前投资得当所积得的大笔财富全由梁氏夫妇接收,也收养了遗下来的独子。那男孩十二岁,叫叶问析。据说梁力华夫妇将当年的忿恨全发泄在小孩身上。看来是真的了!否则没有一个小孩会有这样防备又充满恨意的一双眼。”朱千妍说完,心中最大的疑问是:为什么王竞尧会露出兴味的眼光?
但,这回,王竞尧提供了解答
“掬幽将有她专属的玩具了。”就是他!那个叫做叶问析的小男孩。
在朱千妍怔楞的当儿,王竞尧已无声无息,却又迅捷无伦的移向楼梯。这将是他送给女儿的第一个、也是终生最好的礼物。
永远没有人能明白王竞尧心中在想什么。南下三天以来,他处理了许多别人看来很重要的大事,也解决了一桩帮派地盘械斗之事。但那些成就还比不上这一桩找到适合女儿玩的礼物。他想,南下三天总算没有白费时间。
第五章
王竞尧离开她视线一星期后才出现,而且一出现就是愠怒的面孔。
“他来找过你?”
何怜幽静静的看他,心悸的同时倒也能明白他的怒气不是针对她而来。可是脸孔依然刷白得不见血色。坐在白色沙发上,她更显得无助柔弱。
下一秒他已锁住她,将她困在沙发与他之间,严厉的审视她眼眸中的害怕。
“他来做什么?告诉了你什么?”
她知道他指的是谁,就是趁他不在时要召见她的那个人。见她不肯前去,于是亲自前来会她,并且表现出专制不可一世又鄙视的面貌,苛刻的对她悔辱不休。王亿豪,那位人人闻之色变的商业大老,的确是够可怕;但,对她而言,全天下只有王竞尧能真正吓坏她,王亿豪没那本事。
“说!”他捏住她下巴。
“他告诉我,你迟早会倦了我。告诉我,跟随你的女人从未有一个好下场。告诉我,你年底就要娶妻,我生下小孩的鬼计没人重视。他一定还不够聪明,否则怎么会以为我能掌握你、命令你?更甚着迷惑你?他也不相信我从不打算当你的妻。那人──就是你要斗一辈子的人?”她语气浮现嘲弄,淡淡的,可是一接触到他冷硬的眼,又让恐惧给取代。她低下头。“你存心将我当战棋使用,我无话可说。但……你气我什么呢?”此刻,他的怒气转向她,她可以感觉得到。但是,那没道理。
“他还威胁了你什么?”
她摇头。事实上,当时她并没有给予王亿豪太多的注意力,到最后连他说了什么她也没听入耳,似乎还有要她离开这里的话?!但最后就只成了庞非与老人的对话,她上楼去了。
“你既然知道他们有来找我,那么,对发生的事必也有相当的明了,为何硬要我再来陈述一遍?你是存心让我害怕是吗?”她轻轻挣扎,明知从未有机会挣脱他箝制,但他抓得她好痛。
王竞尧将她抱入沙发中,眼神阴黯且深沈,若有所思;然后,约莫盯了她五分钟之久,他突兀的从西装内袋中掏出一只绒盒,从里头拿出一枚奇异的钻戒,拉过她右手,套入她洁白若春葱的中指上。
她的心猛地撞了下!无措的适应不了他怪异的行为,心中却又像有了某种明了,却又不敢加以深思。这算什么呢?她早已是他的所有物了,又何必再来一次申请所有?而且,她知道的,这男人会慷慨的送给他的女人华宅美钻,但绝不经他手;他不会费那种心思,而是由各家名牌公司寄来目录,由她挑选,每月必定有成批的当季名师所制的华服送来,更别提其他配对的首饰皮件了,绝对不会有缺乏的。他不会介意挥霍他的财富,可是若说由他亲手拿来的饰品又是另一回事了。为什么?这代表了什么样的宣告?
他薄抿的唇角上扬,似乎心情又转好了。攫住她慌乱的大眼,一字一字的道:
“三天后,你与掬幽上路去日本住一年。”
她喘了口气,又要送走她了?她……被置于何地?或,他又厌倦了她了?那为何不乾脆放开她算了?分开一年是为了“保存新鲜”吗?真要不见她,可以一如以往别来这里就行了,她难道会缠着他吗?还是……将有另一个女人要成为这里的新主人?所以这次她必须被丢的更远?如果真有那么强烈吸引他的女人出现,他该放开她了吧?
“合约作废不更快速乾脆一些?!”她语气中闪着急切的渴望。他肯吗?他会如此好心吗?……
“别惹我!”他半眯着豹眼,一手探入她洋装的襟口内,盈握住她一只高耸,像是箝制她心脏一般,令她不能呼吸。“别再让我提起这种话题,我说最后一次,你,何怜幽,今生今世是我的女人。各种形式上,我都要了你,就是死亡,我也会抱着你共同下地狱。明白吗?”
“下地狱?我早已在那里了。”她惨淡的低语;他的手劲弄痛了她,可是她依然不知死活的回应他的话──“王竞尧,你对那些曾是你床伴的女人都这么欺凌吗?她们可有活得比我久?”
毫无预警的,他将她白色洋装扯成二半,这是他愤怒的表现!她闭上眼,寒意顿生的抱住自己脆弱的身子。为什么又要惹他呢?若非他说过绝不打她,那么此刻她的下场不会比破败的衣服好到那儿去!老天……她是怎么了?去惹明知不能惹的人?为什么?……绝对不是因为他又要甩开她,绝对不会是!
何怜幽此刻最恐惧的是自己无法安然的心。它──为谁跳动?
“怎么?有胆与我对抗,却没胆听我的答案吗?”他的口气几乎算是恶狠狠又充满嗜血的残忍!强迫她睁开眼。“如果这算欺凌,是的!我只欺凌你。如果当我的女人会短命,你不会活得比谁久。是你欠我,如果这叫下地狱,那只能说你欠我太多!今生今世也还不完。”话完,一把抱起她,往楼上移去,不看她绝望又恐惧的面孔。
何须下地狱?他们早已在其中了……何怜幽放任泪水轻易滑落,却理不出眼泪垂落的原因。
是因为他的言语中明确表达的残忍?还是他又厌倦她,厌倦到必须把她丢到日本一年的事实?
是否因为心中一直若有所待,才会在这不堪的境地中心碎神伤?!伤她的,不是他要娶妻的事,而是他厌了她,却又硬是不放她,执意折磨她来找寻乐趣。
该怪的,是她自己。谁教她又生出一颗心来让他伤害?她今生今世注定得沈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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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个男人开始厌倦了一个女人会是什么表现?是不是该像那些肥皂剧所演的
夜不归营,对那女人不屑一顾到连碰都嫌烦?
可是,他呢?为什么会一如初时要她时的模样?没有多一分,亦无少一分。这样能算是不要她吗?可是他的侵占依然彻底且火热。他们之间是站在什么情境下的情人关系?
原本何怜幽以为此次日本之行必定是自己与女儿前去,因为王竞尧既已不要她,又那会拨出他宝贵的时间来领她前往?可是,她料错了,依然是他带她上飞机,并且身边多路一个十二岁的俊美男孩。反应该不是他的孩子,因为面孔不像,但那种傲冷气质却又难以言喻的相似。那孩子太早熟,也太戒备,一双野兽般的眼像在防范全天下的人。她的掬幽,将来也会是这样子吗?低首看着正在吸允小指头的女儿,黑白分明的大眼正好奇的看着那位小男孩,玫瑰色泽的小唇瓣扬着笑容的弧度。这种天真不知愁,会终止在那一天?有王竞尧那样的父亲,有她这种不知快乐为何物的母亲,一个小孩能有多健全的环境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