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五年前病倒,诊断结果是得了肺癌,经过一连串的手术、放射线治疗和化学治疗,以为控制住病情了,谁知半年前再度复发,而且癌细胞还蔓延扩散到了其他的器官。
他远赴美国求诊,希望能求得名医延命,但得到的是束手无策的宜告,医师坦自告诉他,所有的医疗行为对他的病情,都没有任何实质上的帮助了,所以他才在几天前转回台湾。
既然要死,他宁愿选择死在自己的故乡。
“之前的护士为什么都不会这样帮我做?”如果她们一早就这么帮他,他也可以少受点病痛的折磨。
轻柔的为他按摩,梁珧笑说:“我想不是她们不想这么帮你,只是你太凶,把她们吓到了,所以。”
“那你刚来时又为什么不怕我,我对你不也是凶巴巴的,还拿东西丢你。”
“以前我在读护校时,我们老师曾说过,不管是怎样的病患,身为护理人员都没有拒绝的权利,而且我知道你一定是身体非常不舒服,才会这么易怒。”
郝仁侧过头定睛看了她一会。“我以前的脾气就不是很好,得了这病后更差了。”他回忆般的说:“我是白手起家的,从无到有,把公司经营得越来越大,后来还成为上市公司,脐身台湾前五十大的企业集团。”
像是懊悔般的叹一日气后,他继续说:“但有财有势后,我开始纵情声色,拥抱一个又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冷落了与我一起熬过苦日子的妻子,我嫌弃她的老丑不会打扮,有了其他的女人后,我更不曾再关心过她,也很少再去看她,甚至她病危时,我也没去见她最后一面。”
梁珧默默倾听着,明白此时眼前的老人,其实十分后悔昔日的荒唐行为,可是人一旦死了,纵使再多的悔恨也无法挽回什么了,何况不久的将来,他也要追随被他遗弃的妻子而去。
郝仁缓缓的再开口,“原来获利甚佳的公司,在我沉溺于酒色,疏于管理下,逐渐的转盈为亏,连年亏损使公司不堪负荷,差点就将宣告破产,幸好五年前我唯一的儿子接手经营,终于使濒临解散的公司起死回生。”
他的脸上流露出一抹身为人父的骄傲。
“那小子从小就十分的聪明能干,不输给我。”
梁珧仍是静静的聆听着。
“你年纪还轻,可能无法理解被自己亲生儿子憎恨的感觉,我对不起他们母子,他不能原谅我,也是我咎由自取。只是我知道我已经时日无多了,我真希望能再听他喊我一声爸。”
注视着床上消瘦的老人,粱珧轻柔的出声,“要我替你联络他过来见你吗?”
“不用了,除非他自己想来,否则是叫不动他的。”郝仁看向她,“你当初为什么会想当护士?”
这个小护士与一般的护士不太一样,对自己的工作似乎十分的喜爱,而且拥有异常的热忱。
“我想是因为我爷爷、奶奶过世时,在医院得到了很好的照顾,我被护士们的热心与爱心感动,所以才跟着投人护理工作。不过,”想起自己的缺点,梁珧不由好笑。“我并不是个优秀的护士,常常会犯些小错,像上回不小心把水泼到郝伯伯你脸上的事,还有想帮病患削苹果,结果却切伤自己的手,或者是帮病患洗澡,因为力气不够,没扶好患者,反而害人家跌倒。”
“医护人员有没有用心,病人都能感受得到。”沉默一会,郝仁才开口。“你是个好护士。”
梁珧讶异的愣住,没料到这脾气不好又嘴坏的老人居然会这么说,她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没啦,我只是做自己该做的事。其实最令人尊敬的是那些自愿到落后的偏远地区,进行医疗工作的医护人员。”顿了下,她继续说出自己的志愿。
“我也一直很想参加到非洲从事医疗工作的团队,只是我爸妈不同意。而且,我这份护士的工作也只能做到二十五岁。”
“为什么?”
“这是爸妈答应我报考护校的条件,做到二十五岁,就要听他们的话,回家等着嫁人。”
“你家里是做什么的?”郝仁好奇的问。
“我家是……”她迟疑了下才说:“我父母是做些小买卖的。”
“生意还好吧?”郝仁顺口再问。
“嗯,过得去。”
“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没有。”她摇了摇头,笑说:“我爸妈他们会为我安排对象的,如果我结婚的对象不是他们放心的人,他们不会让我嫁的,因为我跟郝伯伯你儿子一样,是独女,爸妈只有我一个女儿。”
“你父母一定很疼你。”这样的女孩。连他都忍不住想疼。
“嗯。”想到自己的双亲,梁珧不由得一脸幸福。
郝仁仿佛在沉思着什么般垂着眼,片刻,睁开枯槁无神的眸子望向她。
“下午帮我增加一些吗啡的剂量,我想写封信。对了,你中午去吃饭时,顺便帮我买一些信封、信纸和笔回来。”
“好!”
他再念了一组电话号码给她。
“你再替我联络正义律师事务所的全胜利律师,叫他在五点的时候过来一趟。”交代完事情,郝仁便阖上眼沉沉的进人了梦乡。
地下二楼是医院附设的地下街商场。
梁珧和苗铃铃约在医护人员的福利餐厅吃午餐。
“铃铃,我要到文具店去买些东西,你先回去好了。”郝伯伯交代她买信封、信纸和笔。
“没关系,还有时间,我陪你去好了。”
两人走往文具店时,苗铃铃碰了碰梁珧的手,暗指着不远处站在一家牛排馆前发生争执的一对男女。
“他们好像在吵架,你看那女的好生气哦,我猜他们一定是情侣。”
梁珧瞄了一眼,刚好看到女子气愤的挥动玉手,甩往男子脸上。
清脆的一声啪,引来不少人的侧目。
“那男的好倒嵋哦,大庭广众被女人风耳光,粮毙了。”苗铃铃嘲弄的说。
那男子冷冷的扫了一眼四周好奇的目光,那些看好戏的眸光纷纷识趣的调移方向,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只剩梁珧的眼神尚未收回,仍怔愣的注视着男子。
男子微扬了下眉,冷峻的黑瞳透着寒意,与梁珧错愕的眼神在空中交会、他嘴角浮起一抹嘲谴的笑,似是在对她说:怎样?没见过被女人打的男人吗?
苗铃铃轻撞她一下,压低声音提醒她,“喂,你还看!那个男的在瞪你了。”
梁珧尴尬的急忙垂下眼,不敢再看向那两人。
苗铃铃仍用眼尾的余光偷偷留意着两人的举动。
那女子似乎十分懊悔自己的冲动,拉住了男子的手臂,在解释着什么,男子毫不留情的甩开她的手,退自往前走。
女子不死心上前想挽留他,他再挥开她的手。
“呀,那男的走了。”苗铃铃小声的报告偷窥所得。
梁珧这才抬起头看过去。
咦,那背影好眼熟哦,啊——铁灰色西装!是那个借她手帕的人。想也不想,梁珧急忙要跟上去,苗铃铃及时拉住她。
“你要干么?”
“我有事找他。”这几天她一直随身带着那条手帕,心想既然是在医院遇到他的,他可能是来探病的访客,说不定还会再来,所以便想若是有机会再见到他,就可以还给他了。
只是没料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再遇上他。
苗铃铃不知事情原委,好心的提醒她。
“你认识那男的呀?不过不管是什么事,我觉得你现在最好不要过去比较好,男人最重视面子了,他才刚被女人甩了耳光,不巧被我们看到,你这时过去,他会以为你是去嘲笑他的。”
“是这样吗?”
“相信我,男人把尊严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不过这时梁珧即便想追上去也没用了,那男子已经不见了。
梁珧失望的走往文具店。
苗铃铃暗暗的回头再瞄了一下那名正恼怒得啄嘴跺脚的女子,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那女的,想了一下终于记起来她是谁。
“啊,我知道了,她不就是那个很有名的社交名媛杨素芙吗?梁珧,你知道她吗?跟她传过排闻的男人很多哦,而且个个都是有钱有势的政商名流耶。”
梁珧摇了摇头,一脸孤陋寡闻的模样。
“杨素芙?我没听说过。”她走进文具店买好了要买的东西,对这种八卦她一向不感兴趣,唯一好奇的是那名男子为什么会被打呢?他做了什么事?
回十一楼的路上,苗铃铃仍兴致勃勃的说着杨素芙的事。
“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那个名女人,说实话她长得真的很艳丽,不过刚才那个倒楣的男人是谁呀?我没看清楚他的脸,梁珧,你不是认识他?”
“也算不上是认识啦。”梁珧把他借手帕给她的事告诉苗铃铃。
“这么听来那男的还算满体贴的嘛,怎么会惹得杨素芙当众发规,甩他一记火辣辣的巴掌咧?而且会跟杨素芙那种女人扯上关系的男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那男人是哪号人物呀?”苗铃铃一脸兴致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