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长大了,小弟。”离去前,他若有所思地摸摸樊子奕的头顶。
真是奇耻大辱!樊子奕呆坐在位子上,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愤怒的视界被猩红的烈火遮蔽,再也看不到光明。他要掠夺樊御军心爱的东西打击他、伤害他,让他尝尝被羞辱的滋味。再完美的圣人也会有弱点。
适巧帮客人送餐点的佟青露,被樊子奕阴沉的模样吓了一跳。她环顾四周找寻那个高大的身影,却发现原先她以为心仪樊子奕的小女孩一直绕着樊御军打转。对小女孩明显流露的迷恋,他保持一派的冷静,丝毫不放在心上。
原来她猜错了。佟青露好笑地瞅着樊御军好看的侧面,对他的冷静佩服得五体投地。要是有个迷恋她的男子这么绕着她,她的头铁定会发昏,他居然无动无衷,厉害!
突然,樊御军侧过头对上她的笑容,他抿紧的唇淡淡、淡淡地飘出一朵如释重负的微笑。她到底是来了。
如释重负?!呆愣地瞪着大门,佟青露迷惑又摸不着头绪,不懂他离去前那抹笑容因谁而起。她左右前后看了看,益发胡涂了。这里除了她,没有第三者在,他笑得实在诡异得不像话。
第三章
“昨晚又向御军调了多少?”樊夫人缓慢叉起盘中的火腿,不怒自威的脸庞摆了做做样子的不悦和许多的宠爱在头。这件事她若不先起个头,等老头先开了口,就会很伤人。
“妈,早餐是一天中最优闲的时光,别谈这种话题嘛!”樊子奕若无其事地侧望桌首的母亲,谄媚的笑容里净是讨饶和求救的暗示。
“他借了多少?”樊老爷愤怒地问着左手边的大儿子,费尽所有的控制,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其它人,但放下杯子时仍不免用力过度。
“不多。”樊御军专心用他的豆浆和煎蛋,视而不见母亲投至的警告。
“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赢家,有盈有亏是难免。他们是血浓于水的兄弟,弟弟有困难,做哥哥的伸出援手也属天经地意。”樊夫人看也不看桌尾的丈夫,径自用餐。彷佛很满意大儿子的回答。
“他都是被你给宠坏的。”樊老爷对太太的冷漠,回以愤怒的指责。
樊子奕埋头呷一口咖啡,不敢看向另一侧生气的父亲。又开始了。
“他是我儿子,我疼他谁管得着。”樊夫人教养良好的脸庞逐渐结冰。
“我管得着。”樊老爷实在受够了。“一个月回来不到一次,每次回来就只会借钱,他快成为败家子了。”
“爸,别生气。”樊御军沉着地拍拍父亲的手。“子奕借的只是小钱,不碍事。”
“当初如果我坚持把“纵横物流”给你就好了。”他对御军这孩子有份亏欠感。当年他不该轻易将前景看好的祖业交给不懂事的子奕去打理。
“妈,别说了,咱们理亏在先。”樊子奕讽笑的表情,因其兄漠然的一瞥有了收敛。他对他一直有份无可言喻的敬畏,既恨他的精明,又爱他的沉着。
“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樊御军深沉地看着弟弟,不留情地下了最后通牒,“‘纵横物流’如果再发生营运上的危机,我会接手。”
“你!”樊子奕白了脸。他若是这么做,他会成为上流社会的笑柄,声誉因而一蹶不振,遭人耻笑一辈子。
“御军,不准你这么对子奕。”樊夫人也为小儿子着急。她知道御军有权这么做,事实上“纵横物流”历代均是由樊家长子继承。当年他二话不说拱手让出公司,在股东大会上曾经备受质询,股价也因而大幅下跌过。若不是御军应允接掌董事长之位,股价才止跌回升,平复了股东们反弹的情绪,子奕也不可能顺顺当当入主“纵横物流”。
平心而论,御军是个淡泊名利、聪明又优秀的孩子,子奕的确差他一大截。
“好孩子,我等这句话已经好多年了。”樊老爷欣慰不已。夫妻俩的反应有着天壤之别。
“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樊子奕怒冲冲拍桌而去,自尊心严重受创。
“你要是敢这么对子奕,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樊夫人抖着声音,狂怒的脸上酝酿着风暴。
樊御军无言地笑了笑,对母亲激烈的言词不予置评,刚毅的俊脸上却淡淡地飘过一抹抑郁。
“你要包庇子奕的无能到什么时候?”这种不公平的待遇太明显了。樊老爷咬牙切齿,为大儿子抱不平。
樊御军突然失去胃口,无心用餐了。
“今天兽医来打预防针,我要顺便烙印,这两天都会待在农场。”他推椅而起,交代着行踪。
御军还是介意芷云的态度和偏袒,他受伤了。这孩子心情一不好,就会躲在农场里疗伤,可怜的孩子。
“你为什么就不能对他好一点?”一等脚步声消失,樊老爷马上发难。
“我一向对他很好。”樊夫人余怒犹存。“难道我曾经虐待过他被你瞧见吗?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
“你对他的好是上司对下属那种彬彬有礼的好,如果你能将你对子奕的溺爱分一点给御军,他就不会自我封闭。你晓不晓得御军从不曾向我们吐露过烦恼?从小到大都没有!难道你不觉得愧疚、不觉得难过吗?”这孩子太敏感了,知道她对他的感觉,再加上自己年轻时忙于事业,无暇顾及其它,才会忽略了他。即使是现在,御军扛的担子那么重,他也只会问他一些关于生意上的建议,从未有过半句怨言。难道她不会觉得这样的孩子才真正值得人家疼?
“你对子奕不也一样,没半点亲情。”她犀利地反击。
“我对子奕的爱和御军一样多。你怎么会看不出来对子奕我是爱之深、责之切?!”她哪来这种荒唐的想法?“能不能请你告诉我,御军哪里得罪你,让你讨厌他?”除了讨厌以外,他实在想不到其它形容词了。
“他像你,太过沉闷、独立。”樊夫人冷冷地笑,冷冷地啜着咖啡。“从小就不哭不闹,太过安静,静得让人沮丧,沉得让人发狂。”
“所以擅长甜言蜜语的子奕能抓住你的弱点,随意摆布你?”他匪夷所思。
“他让我知道为人母的骄傲和心情。御军乖得让我无法亲近,总想和他保持距离。”她残忍地抨击,一心只想伤对方的心。
“御军至为孝顺,你竟然这么说他?!”樊老爷怒跳了起来,为儿子感到难过。“你以为他感觉不出来吗?他只是不愿意说而已。当年他为了你的一句话,拱手让出公司,接手风雨飘摇的农场,就是怕你伤心、难过……”
“谁都知道“樊氏农场”是个多么繁华、多金的王国。撇开辽阔的占地不谈,光是果园、观光牧场、茶场、花圃、享誉国际的高级肉牛和代人培育马匹,所得到的丰厚利润和名声,就足够他吃穿三辈子也用不完……”
“那是他凭着过人的意志和劳力,日夜不停工作换来的。他不像子奕只会捡现成的!你自己摸着良心想一想,当年农场那几只小鸡、小牛能值多少?荒山野地的几亩地能卖多少钱?和子奕接手的企业一比,差了不只十倍以上。你不要把御军这几年奋斗的成果,都算在当初的帐上,那对他一点都不公平。”樊老先生咆哮完,一阵晕眩,他赶紧扶着桌缘撑住自己。
樊夫人阴厉的脸色被他虚弱的样子吓得微微发白。
“事实只是证明御军有商业头脑,子奕运气差,何况公司的董事长仍是御军不是吗?”她不再激昂,降低了音量,双眼冷淡地凝望气息不稳的人,其中隐藏着若有似无的关心和痛苦。
“樊妈妈、樊爸爸……”常铃音旋风似地冲进餐厅里,打断了两人的争吵。“咦?御军哥呢?”没发现室内气氛诡谲,她只顾着找心爱的人。
“铃音,你吃饱了没?”碍于礼数,樊夫人不得不吞下怨怼,维持表面上的和气与凛然不可侵犯的高贵。
“吃过了。御军哥在哪里?”常铃音的心事完完全全写在脸上。
“他去农场了。”樊老爷抚着胸口,笑出和蔼的慈容。“可能两、三天不会回来。”
“这样啊……”常铃音明亮的笑容倏地黯沉。“每次人家来找他,他不是去出差,就是待在农场。我可以去农场找他吗?”她黯淡的小脸绽出万丈光芒。
“女孩子家要保有一些矜持,才不会吓走人。”她实在不喜欢这个太贸然的女孩,半丝闺秀的婉约、得体气质都没有,亏常家还是镇上颇富声望的大户人家,怎么会养出这个经常追着男人跑的女儿?
“哎呀!樊妈妈,现在是开放的二十世纪,不是里小脚的明清时代,你真迂腐。”常铃音哈哈大笑,一点也不把她的苛责放在心上。
“这些天牛只要烙印了,你可以带你的高中同学到农场参观。”樊老爷礼貌的欢迎她。